二(3 / 5)
肺,深而入骨。这次却不仅仅是背部和四肢,腹部更是持续剧烈的疼痛,藏海疼到几乎晕厥。
他挣扎着朝那两道模糊的身影看去,想求救。不求他们救自己,只求能救救腹中的孩子。
宝宝还那么小,一路上那么乖,甚至从来没有让他操心过。可,他该如何开口呢?本来众人就对他避如蛇蝎,若得知他这幅怪异的身子早已有孕,必定会视之如妖,乱棍打死吧?
冯大人回过神来,迈着蹒跚的步子,有几分焦急,似要下来寻他。
冯大人思想固执老旧,昨日他确实是对那位清瘦漂亮的青年以身侍人的场景有些厌恶,但那人一路上精心照顾自己,此番又接二连三救自己性命。若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身后另一位老大人却在催促:“那些蛇虫快逼近了,须得快走。”“凭我们这手无缚鸡之力,那位摔下去的小郎君,一时半会也救不上来。若迟迟不归,被那些解差判为逃犯,可是大罪。”
冯大人还在犹豫,耳畔喋喋不休:“我们身子骨弱,那个小郎君应该是比我们身强力壮,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我们过去,反而会舔乱。”
他终是被说动,大雨中,二人结伴离去。
藏海忍着剧痛,再次隔着雨帘抬头去望时,那两道影子早已不见。虽没抱什么希望,为什么还是痛彻心扉?
风驰雨骤之中,他躺在泥雨中,蜷缩成一团,凌乱湿透的发丝下,是苍白如纸的脸。
是报应吗?是吧?他为报仇,手染鲜血无数,从腥风血雨中行至今日。到最后,只能用自毁来掩下被仇人之血滋养出的骨髓深处的暴虐。
这个孩子是他的救赎,因为有了它,他再也没有自伤过。幼时父亲的言传身教,使他始终不被朝堂污水所染,在肮脏的浊世之中,也保留着几分内心深处的善念。
然而,又换来什么呢?宝宝应是保不住了,数次的善举得到的却是弃如敝履之果。
他想笑,笑自己的咎由自取,笑上天的造化弄人。俯仰之间,他想到了死。
但,脑海中却有一道童声——
“哥哥…我以后可以跟着你吗?”
是了,他还有玥儿,他不能就这样葬身于此。至少,不能背上逃奴的罪名。
解差们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一人。少的那位,正是昨日那冠绝玉骨的美人。
不知是死了还是逃了?崔解差正欲发话,却见不远处有人影踉跄而归。
“哥哥…”玥儿冲上去,泪流满面。
众人应声去看,只见一男子身束刑具而来,虽衣衫尽破,血污满身,仍是风骨峭峻。冷雨冽冽间,清瘦而不胜衣,正是藏海。
他撑到此处,便再也坚持不得,晕倒在地。
“他全身上下流了这么多血,定是活不得了,埋了吧,这都停下来等他一个时辰了。”
“对啊,若是误了今日的路程,兄弟们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宋解差附和道,“况且你也试了他的呼吸,很是微弱,救不得了。”
徐解差仍是不情不愿,“一个时辰之前,他还是活生生的人,还能自己走回来,埋个屁?”
这可点燃了宋解差的坏脾气:“徐兄,一个罪奴而已,皮相再好看也是流犯,你还肏上瘾了?以往我们不知埋了多少个类似的流犯,也未曾见你如此大发善心。”
徐解差也是个不好惹的,当下扔了伞就要动手。其余解差连忙上去拉架:“徐兄,消消气…他滋味再好,也比不得我们这些人的性命,若误了差事…”
终是寡不敌众,徐解差悻悻收了手,只得看着众解差开始挖坑。
解差们挑选的地方本就是山林侧的凹陷处,再加上泥土在雨水的冲洗下异常松软,不一会,便挖出半人高的土坑。
几个人攥着藏海腕上的镣铐将他拖入坑中,徐解差目光灼灼盯着那青年,仍是不甘不愿,但却无法阻止。那人昔日艳丽的脸庞上被磨出道道血痕,破旧衣衫下处处血污泥泞,青丝上亦染满污泥。纵然如此落魄,却依旧动人心魂。
玥儿有些惊恐,上前死死地抱住藏海,任凭任何人都拉不起来。“求求你们,不要埋哥哥。”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宋解差欲去拉她,手腕却被玥儿狠狠咬了一口。他当即发了火,怒斥:“妈的,不识好歹,捆了一起埋!”
大雍律法,幼童流放途中是不需要戴刑具的,因而玥儿并没有被镣铐链子所束。有解差拿了绳索而来,力量体格压制之下,三两下就捆好了她。
冯大人只是站在人群中,始终不发一言。纵有恻隐之心,但久经朝堂官场的他,早就练就了权衡利弊之谋。若说之前藏海为救自己,滚落于山坡,他还有几分救人的想法。现下这场景,他不可能也不会冒然出头。
冯大人心下略有些惋惜和酸楚,希望这个善良的后生下辈子别再如此了,为救自己这种人,落得这般下场,不值得。
“小郎君可惜了,若这流放之途,老夫有幸活下来,定会给他烧些纸钱,毕竟没有他,老夫不知道还能不能从蛇虫口中走出来。”身侧是一个老大人的呢喃。
雨声混合着女童的呜咽挣扎声,砸入众人心间。活埋吗?也不是没有过。没有人去拦,也没有人敢拦,只恐殃及池鱼。最后,终是一片静默。
崔解差望着埋好的土坑,拍了拍手,回头见众人神色各异,弯腰拾起了长鞭:“看什么看?走了!已经耽误了一个多时辰了。”
众人继续拖着疲惫的步子冒雨前行,因着前方常走的路有蛇虫,所以解差们找了另一条路。
然而,走了一个时辰左右,突然闻及远处山谷中有雷鸣般巨响,众人意识到发生什么时,已经迟了,不远处泥沙石水伴着巨大的洪流,倾泄而下。
“王爷,大事不好了!”江陵城的一间客栈中,有小厮慌慌张张推门而入。
永容刚刚漱洗完毕,侍从正服侍他穿衣。数日前,他始终有些放心不下,便想着追上藏海流放的队伍来瞧一瞧。谁让那个小美人很合他的口味呢?更别提皇兄之前还交待过自己多多对其关照。
昨夜睡前还在想着,按照他马车的行程,应该今日就能追上藏海。但他未曾想到,今儿一早,便有噩耗而来。
信是隔壁县衙传来的,说是刚刚发生了洪灾。因是山区的缘故,亦伴随着巨大的石流,死伤无数,下流发现了两个被冲散的流犯,一个已经断了气,另一个被滚落的石块砸伤了腿。
永容脸色铁青,当即夺门而出,“给本王去找!寻不到他,提头来见!”
雨仍旧不停,信传到京城某府邸时,已近申时。
“大人,洪灾发生那处,正是藏海大人流放经过之时。”阴影中的那人听闻此言,却没有什么反应,只示意传信之人继续说下去。
“永容王爷巳时便已派人去寻了。”粗旷的男声顿了顿,又道:“陛下方才,亦离了京。”
藏海是被腹部生生痛醒的,意识渐醒之际,便感受到手腕处传来触感。应该是玥儿吧?毕竟只有玥儿不会嫌弃自己满身的脏污。藏海忍着痛闭了闭眼,“玥儿,告诉他们…山间河流异常,山峦树木松动,谷深处有振动,需得尽快离开。”
他强撑着从滚落的山坡下爬起来时,方想到先前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什么,他在钦天监监正的位子上坐了很久,精通此道,一看便知会发生什么。纵使那些人对自己如此凉薄,但知而不告,不是他的处事之风。
未等到回应,他缓了会,才有力气睁开沉重的眼帘,映入眼中的,是床帐顶端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