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2 / 2)
问道。
“我没在上学,我在上班。”
惊讶于这样一个年龄且有着良好教养的年轻人竟然没有在上大学,林霖下意识地惋惜道:“怎么没去上学?”
“从家里跑出来了。只上到高中。”
从家里跑出来……惊讶于他和自己相似的经历,林霖心下一动,却没再过问什么。
“在热狗店,每天做的热狗多到数不清。”
顾珍到底是个年轻人,说起话来也带着一些俏皮。他穿着一件破旧了的黑色皮夹克,开裂处会随着动作偶尔掉落一些碎渣,落在光洁的地板上突兀地成为垃圾,令人不由得相信他的窘境。二十岁的年轻人,有着对艺术的喜爱和品味,可能因为遇到了变故以致过着不体面的生活……林霖心下了然。他的言行举止,三言两语,得体而充分地交代清楚了故事。
他需要做到心领神会。
在家里坐了一会后,顾珍提出要参观他的画室。林霖欣允,二人上了楼。
顶楼的阁楼不算小,整个都用来做他的画室,里面摆满了他的作品。大部分是他自己的原创,从未想过公布于世。另有一些是他剽窃拼凑出来的还算满意的仿品,搁置一旁以等待时机慢慢发表。
林霖斜靠在门口看着顾珍伫立其中,凝神观赏的样子。高大的身体,纤细的脸,顾珍的身上有着许多落差,这样一个年轻骄傲的年纪,他理应知晓自己的魅力,并野心勃勃地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对于这个聪明且富有心机的年轻人,应该没人能讨厌得起来。林霖忍不住走过去站到他身旁。顾珍转头看向他,白鼻子晶莹剔透,红嘴唇,有种女人的性感。沙哑的声音在问他:“伤还痛吗?”柔情的语调,视线亦如此。
年轻人露骨的温柔,做作肤浅,却很令人受用。应了声:“好多了。”
九月雨后的蓝夜降下,一切回归寂静,是人们足以在整日忙碌后找到灵魂的刹那片刻。画室光线不再明亮。透过高窗,暮色投在顾珍的眉眼上,美丽异常。他垂着乌黑浓密的睫毛看着自己,毫不掩饰话语中的暧昧:“那天庆功宴,我一直在看着你。看到你出去了,我也追了出去。没想都目睹你了出车祸,我头次感到这么担心一个人……”
四目相对,脸庞接近,话截然而止。这是一个前兆式的停顿。感受着顾珍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脸上,林霖静默地等待他的下一个举动。
没有吻,只有一只温热的手抚摸着他的头。顾珍神情柔和,像是抚摸一个小孩。手掌离开,温热散尽,顾珍也说要走了。
“下次来我工作的地方吧。”他只留了这么一句,欲擒故纵。门扉合上,留他一个人独自面对沉静凄凉的夕阳。
转头给学院办公室打了电话,自己已出院,周一就可以回去正常上班。而对面则告知他酒驾事故的后果是需要参加一次人事面谈,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后果。生活一如往常,他还活着,还在喝酒,又要回去继续装疯卖傻,扮演艺术家,当那只猴子。意外的一场车祸,几乎什么都没有留下,除了令人感到意外的,迷一样的顾珍。
热水冲刷他伤痕累累的身体,浴室里一片热气蒸腾。林霖擦掉镜子上的水雾,看到自己不再结实的身体,松散苍白,散落青紫一片。手术的疤痕是一条裂谷,中间钻出粉嫩光滑的新肉,填平了这条创口。血和尿都不再涌出。车祸给他的回忆只有一瞬间的痛,那之后便是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麻木度日。
他没能死,没能见到从未爱过的她,没能体会到她的全部。留给他的还和六年前一样,自虐式地不断回忆,醉生梦死。
晚饭则依旧简单,大豆和甘蓝,佐以白葡萄酒。他胃口不好,也无法戒酒。一瓶下肚,伤口也不再疼痛。昏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