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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汐生于春日,也被葬在四月一个和煦的下午。不同于父母的葬礼上二人昔日的友人同事都来吊唁,陈汐下葬的时候冷清得过分,只有赵禹和于言两个人操持。
他们选了她生前最满意的照片,在墓碑上点缀上精挑细选的花朵,甚至定制了一个雕花的水晶骨灰盒。
他们静静站在墓碑前,看着照片上笑颜依旧的姑娘,仿佛仍在眼前那般鲜活。
“在那一天早上,我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封上没有显示寄信人和地址,里面只有薄薄几张纸,是何东明对捐献者和院方暗箱操作的证据。”
“何东明为了拿到数据,故意扣下了我姐姐的配型血。骨髓移植手术都是越早进行越好,越早一点,陈汐的身体也许就能抗住剧烈的排异反应。可何东明不在乎,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自导自演了一出挟恩求报的戏码,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将这些证据交给于言,脸色因连日操劳显得格外苍白而冷峻,黑沉的眼底凝聚着快要成为实质的恨意,“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一定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于言咬牙切齿道。
赵禹蓦地冷笑,“一定会的。”
“我会把这些证据交给研究所,他们肯定不会容忍这样的人逍遥法外。”
赵禹一言不发,于言只当他默认了,把信件收好,“这段时间你先好好休息,等我联系你再说。”
赵禹现在住在陈汐曾经租的房子里,于言自己有车,把人送回去之后,久久不言的赵禹突兀地问了句:“他们会认为何东明做错了吗?”他的脸上写满了漠然的情绪,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会吗?”
距离他把实验数据发给何东明不过短短几天,研究所就能断然站在了后者那边发布通告,甚至没有给过他任何解释的机会,足可见何东明在研究所的地位不是能轻易撼动的。
“我去找我的导师。”于言道:“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言出必行,当晚就回到研究所把证据交给了自己的导师,也是这里唯一能和何东明平级的教授。他义正言辞地向导师揭发了何东明的种种作为,本以为会看到导师震惊的神色,却不想对方只是长叹一口气,说:“我已经知道了。”
“您,知道了?”于言张了张口,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这件事不算什么秘密,何东明年过半百的人了,多年在研究上毫无进益,就是一时偏执走错了路……”
“你知道。”于言顿时觉得分外荒唐,导师温和的面庞在他眼中顿时变得无比讽刺,“你们都知道,那研究所凭什么给赵禹定罪!何东明研究毫无进益,赵禹就活该给他当垫脚石吗?他还那么年轻,明明还有大好的前途,就都被你们一句所谓的走错路给毁了?你们不觉得羞愧吗!”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显得分外清晰,以往温和的导师也厉声道:“于言,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何东明是做错了,但你一个小辈没有资格议论前辈的对错!”
“您不用拿身份压我,我对一个恬不知耻的窃贼没什么情分可言,既然您选择包庇他,那我们就法庭见。”此话一出,导师也连连指着他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后,他颓然道:“你这是在逼我们?”
“到底是谁逼谁,您比我清楚。”
“糊涂!”导师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明不明白,拿你们手里这点证据就想去撼动何东明这颗大树,就是在不自量力。”他拖着年迈的身体坐在了凳子上,继续道,“这些年来,赵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可何东明一直都能安然无恙,你觉得是那些孩子没抗争过吗?”
“总归是有人帮他遮掩。”
“是啊,闹得再大,让人张不开口的办法也有的是。”导师语气平缓,可说的话却透露着森森冷意,“赵禹天赋好,本不至于让他动这个心思,可巧的是,这孩子的父母都出了意外,孤苦伶仃,只剩一个生了病的姐姐,对他来说,那就是天赐良机。否则,他为什么不选你,不选别人,偏偏就是赵禹呢?”
“你们这些年来就是一直这么替他找补的?”于言显然不想听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他惨然道,“老师,您的信念呢?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到底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他们会认为何东明做错了吗?
会吗?
赵禹的话犹在耳旁,导师一瞬间像是老了几岁,他叹了句:“何东明是这儿的颜面,他倒了,这个地方,我们这群人,包括你……都不会有好下场。”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其中太多的利益牵扯,有的是人替他把麻烦处理干净。更何况,那个孩子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洗干净了。他的确把数据卖给了何东明,这说出去难道就比剽窃好听吗?”
“他是有苦衷的!”于言道,“是何东明故意……”
“会有谁关心这个苦衷?在旁观者眼里,他就是不清白,是罪有应得,没人关心他是为了拿钱还是换命。微瑕惧掩瑜……你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孩子,你们还太年轻,还没有能力和这个世界做抗争。要是一时赌气离开这里,那这件事才是真正不见天日。我老了,何东明也是,研究所总要有年轻人站出来,那时候才是你们的机会,就算把我们这些老东西挫骨扬灰,我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我可以等,那赵禹呢?”于言艰涩道,“五年,十年,二十年,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拦不住你们,你也可以现在就冲出去,拿着这些证据去指控他。但我也要告诉你,你们赢不了。”导师眼神中明明白白地写着,没有别的选择,“没人会站在你们这边的,孩子。”
“利益比正义更能驱动人心。”
……一时间,于言感受到了无以复加的挫败,他没有和赵禹坦白真相的勇气,以至于等下次和对方联系的时候,他发现赵禹已经失联了。
于言跑去质问自己的导师,但对方在确认过后表示,何东明没对赵禹动过手。于言心惊胆战地找了几天,终于在某天晚上收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赵禹换了联系方式,他明白于言不会争取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因此接受了那个给他寄信的神秘人的资助,坐上了飞往国的航班。
站在异国的街头,他形单影只的背影显得格外瘦削,于言把导师的那些话全都转述给了他,赵禹良久才道:“他们说的对,没有绝对的力量就没有资格和这个世界抗争。”
从陈汐死后,任何情绪都在他的胸腔中消失殆尽,唯有恨意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何东明可恨,那些藏在他背后的人更该死,早晚有一天,他会把这些千倍百倍地还回去。
他在国待了七年,在攻读博士学位的基础上,仍旧坚持不懈地进行研究。在身边的同龄人沉迷于尼古丁、酒精、大麻和做爱所带来的堕落的快感的时候,赵禹除了研究之外,几乎没有可以称之为消遣的娱乐方式,但是闲暇之余,他也会读一读书,悲观厌世的哲学浸透了他本就消极的思想,因而整个人显得愈发阴郁而难以靠近。当他的那位神秘投资人沃尔夫偶尔问起他的近况时,总能得出一个结论——赵禹正在逐步丧失生存的欲望,他没什么正常人的生理需求,时常因为研究而忘记吃饭,甚至有次因为低血糖在实验室突然昏迷,要不是沃尔夫时常和他保持联系,他大概会在异国一间昏暗的出租屋里烂掉都没人知道。他愈发古怪,难以揣测,言语间充斥着对这个世界的讽刺。
他们联系方式仅限于一个账号,两人除了汇报研究进度没有多余交流,然而仅仅是这些交流,也足够体现赵禹的喜怒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