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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谁先开始的,啐骂了一声,唾沫喷到思远的脸上,接着各种垃圾便铺天盖地往他身上砸了过去。
是大姐姐恰好来这条街上买衣服,这才救下了思远,回到家的时候,他浑身都挂着乱七八糟的烂菜叶,脸上黑一道灰一道,还有奇怪的乌青。
他爹叹着气说,现在他只有一条路了,另一座城的员外家要冲喜,先生说,就需要一个他这样的阴阳之人,现在他们下聘要娶他。
他在这里名声已经毁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怪胎,只有那家员外肯要他这个怪胎。
思远不愿意离开家,但事已至此,他什么也做不了,爹娘给他穿上新嫁娘的喜服,将他塞上了花轿,他什么都干不了,他始终选择不了自己的性别,更选择不了自己的人生。
他们说他男,他就是男,他们说他女,他就是女。
他有两个性别,两个性别的快乐他一个也没有得到,两个性别的痛苦他却全都拥有了。
思远不想认命,他宁可死在这里,也不想认了这天命。
唢呐吹响,花轿顺着山路向上而去,这一天的天气很差,远方不时传来一阵惊雷声,思远摸着袖子里的小刀,是二姐姐塞给他的,那是在送他上花轿之前,二姐姐只和他说了两个字,别怕。
花轿在这时停了。
思远的记忆在狂风中穿插,就在沈无漾站着的树旁边,他看见思远的眼睛镶嵌在树中,大树流下血泪,风中的女人声音作响,“你们别过来,你们别碰我啊!”
“怎么过不来?怎么碰不得?”
“你就是个天生的怪物,我们肯碰你就不错了,再说了,你都能和屈家那崽子搞,怎么不能和我们搞?”
满空的淫笑几乎要刺破沈无漾的耳膜,腰间铜铃不住摇晃,忽然一阵刀剑声入耳,思远的记忆再度一晃。
沈无漾没能看见之后发生的一切,等他能再看见时,那几个轿夫已经躺在地上,屈朔手中提着一把刀,那刀上尽是血。
“思远,对不起。”屈朔浑身都是血,他眼泪淌了满脸,狼狈又急促地辩解,“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我当时只是赌气,我不敢相信我喜欢上了男人……我只是,我只是受不了他们的眼光,我才……我后悔了,你跟我走好不好?”
思远忽然笑了,他看着这个男人,他曾经想和他说很多话,但他现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问屈朔:“你喜欢我吗?”
屈朔不住点着头,“喜欢,我真的喜欢……”
思远笑起来,他的脸上都是血,是几个轿夫的血,他的骨相实在太美了,每一滴血在他脸上都仿佛滴落得恰到好处,他轻声说:“喜欢我的话,就来陪我吧。”
他忽地一把抱住了屈朔,下一秒,屈朔的眼睛蓦然睁大了。
我在几百年前见过你
沈无漾眼看着思远手中的小刀抵在屈朔的胸口,就在这个拥抱中直直刺了进去。
“屈朔……”他低声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一模一样的话穿透时空,响在了沈无漾耳边,“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思远疯了。
他浑身衣不蔽体,但他仿佛一无所觉似的,从屈朔的手里拿出那把大刀,提着刀走到轿夫们身边,将他们的四肢手脚剁排骨似的一根根剁了下来。
他拖着屈朔的身体,一步步艰难地朝大树走去,他脑子里什么都不想了,一步一喘气,他拖着屈朔到了树下,自己坐在下面,屈朔的眼睛依然是睁大的,他根本想不到思远会杀了自己,完全死不瞑目。
他替屈朔合上了眼睛,刀锋狠狠穿过屈朔身体,插进了他自己的心脏。
“屈朔,如果有下辈子……”他喃喃自语着:“我们还是,再也不要见面了。”
他的身体和树融为一体,从此人树合一,树成了精。
沈无漾微微仰头,看着树上的人。
他的声音不再是伪装的凄厉女鬼声,而是一个听不出性别的,算得上中性的声音,“你知道,你们今天做坟的地方是什么地方了吗?”
“当年我死之后,雷便劈了这地方,没有人给我弄坟,也没人给我上香,他们都以为是我这个怪胎遭了天谴,还连累了几个无辜的轿夫,他们的尸体全都被雷烤焦了,就像我和屈朔的尸体一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多一个东西少一个东西又如何啊?死了都一样!”
沈无漾安静地等着他说完,才说:“他们作践你,是他们的错,你不该死的。”
“你不是怪胎,谁说你是怪胎了?”他扬声道:“你只是比别人多了一个东西,他们想要还没有呢!”
思远站在树上,低头睨着他,“你又是谁啊?明明是个演员,怎么还会法术?”
“因为……”沈无漾说:“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是个怪胎。”
思远嗤笑一声,“真的?你瞒得这么好,他们都不知道,可有本事你也让我看一看?”
“我还没说完啊。”沈无漾笑嘻嘻说:“我和你不一样,我怪是因为——我会法术。”
思远皱了皱眉,但沈无漾的神情实在非常认真,让他根本看不出来,他完全是在一派胡言。
“我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他们都觉得我古怪,但你也看见了,我这人还是有点本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碰巧能和鬼进行一点交流,我做了他们做不成的事,他们自然就高看我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