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1 / 2)
围着新科锦标赛冠军的侍女们见到女主们,便红着脸嬉笑跑开。菲利克斯爬下梯子,腼腆地拨弄着耳后的卷发,仿佛因为受女性青睐的场景被艾格尼丝看见而感到不好意思。他彬彬有礼地问:“您有何吩咐?”
艾格尼丝瞥了伊恩一眼。
黑发骑士笑眯眯地举起双手:“那么容我就此告辞。”
“也不是不可告人的事。”艾格尼丝转向菲利克斯,“庆典第二晚的舞会,你第一支舞的舞伴--”
菲利克斯即答:“乐意之至!”
艾格尼丝一怔,继续说下去:“也就是说,你还没有舞伴?能否请你担当加布丽尔女士的舞伴呢?”
伊恩向菲利克斯揶揄地眨眨眼,而后微笑着看向别处。
菲利克斯摸摸鼻子,竭力掩饰失落,轻咳一声:“当然,请您向理查大人转达,这是我的荣幸。”
艾格尼丝装作没有察觉刚才的小误会,向两位骑士道别:“那么我去向加布丽尔传达消息。”
等艾格尼丝走远,菲利克斯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显得颇为懊恼。
“别那么失落,”伊恩拍拍同伴的肩膀,压低声音,“她即便有意和城中的年轻人跳舞,也不可能挑第一支舞,那太显眼了。”
菲利克斯自嘲地笑笑:“不用这么安慰我。我已经听说了,领主夫人从不答应年轻骑士跳舞的邀约。”
“是么?可我刚才问过,艾格尼丝女士说她可能会应约下舞池。”
菲利克斯瞪大眼睛,随即咧嘴笑了:“原来你也想和她跳舞。”
伊恩悠然反问:“谁不想有这样的荣幸呢?”
菲利克斯展开手中揉皱的旗帜,静默地垂头片刻,才轻声说:“不单单是荣幸。骑士向主君夫人献殷勤当然可以说是南方诸国的习俗,但我……并不只是因为荣耀,才冒出那样的幻想的。”
他的眼神因为羞涩闪烁起来,口吻却依旧诚挚:“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她从柱子后转出来,站在阶梯顶端那时……我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觉得理查大人的妻子真美,而是害怕我只要一转开视线,她就会消失。”
伊恩不禁收敛起唇边的弧度,没应声。
菲利克斯将这沉默视作不知如何应答,也不在意,反而苦恼地皱眉:“你没发现到吗?她常常会露出那种……那种就好像在看着另一个世界一样的神情。这半个月来,我越来越觉得,她其实不--”
菲利克斯突兀地收声,改口开玩笑似地问:“难道魔法家系中人眼中的世界和我不一样?”
“虽然很遗憾,但艾格尼丝女士缺乏魔法上的天赋。”伊恩平静地说,视线却调转落向远方。
菲利克斯忽然正色问:“在白鹰城时,艾格尼丝女士也是这样的吗?”
“我也说过,我和她鲜有机会接触……”伊恩轻轻叹息,仿佛是不经意地补了一句,“不过听那里的老厨娘说,她一直是个不快乐的孩子。”
菲利克斯垂眸不语。
伊恩回头看了一眼,一句话令气氛重新松快起来:“围着锦标赛冠军转的姑娘们又回来了,我就先撤退了。”
菲利克斯半是谴责地摇头:“你也留下来帮忙吧。”
“不不,那可太不解风情了。”
“伊恩卿。”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
伊恩笑眯眯地从侍女手中接过布艺花环,顺手就给菲利克斯戴上了。女孩儿们大笑,菲利克斯窘得耳朵泛红,默默将花环取下,啪地一声连带两面三角旗拍回伊恩胸口,而后也跟着开怀笑起来。
“伊恩大人,您接收的是花精灵的祝福吧?那样的话……”
距离锦标赛过去半月,伊恩对伤情和身上的祝福态度坦荡,以至于普通侍女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向他这般搭话。
“虽然祝福不是这么用的,但既然是这位娇小可爱的女士的请求……”伊恩手掌一翻,绿光闪过,他的掌心赫然躺着一支惹人怜爱的铃兰。
艳羡的惊叹声中,搭话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拈起花茎,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那洁白的钟型小花就瞬息败落,连枝叶一起消散了。
伊恩歉然道:“魔法凝聚的花朵太娇弱,我还没有能力长时间维持它不败,让女士们见笑了。”
继续谈笑着,他向菲利克斯瞥了一眼。对方果然再次陷入沉思。
转瞬即逝的悲哀花朵,如果仅仅就虚幻这点而言,的确与艾格尼丝有些相似。
刚才菲利克斯突如其然的坦白令伊恩惊喜,却也莫名不快。这大约是因为,他回忆起了自己拥有过的相似心情。
在树下向艾格尼丝搭话、不依不饶地一路相随进而邀约,那都是他一时兴起。
被不知名的冲动鞭策,永远漂泊,永远追逐,永远孤独。伊恩最初以为他与艾格尼丝只是在同一片不安定的海上互相路过。当过她一晚的舞伴,他应该就会失去再与她有任何交集的兴趣。
本应如此。
舞会前奏曲结束前,艾格尼丝·海克瑟莱非常平静地告诉他:“我只打算跳第一支舞就走,当我整晚舞伴的事是随口说的。”
于是那晚,他们就只跳了那一支舞。
迄今为止,他们共同起舞,也仅此一次。
或许正因如此,十数年过去,那时的记忆依然清晰得可憎。虽然一切征兆向来只在事后回顾时才被察觉,但那一晚,的确是伊恩与艾格尼丝关系真正的原点。又或者说,是他单方面认定的起始。
艾格尼丝能让一切都变得暧昧不清。
他是什么时候得手的,他究竟是否真的得手过,他得到的是什么,这些全都不清楚。就像误入妖精的梦境。
等回过神时,他已然无法放手。
iii
从立下约定到舞会的一个月里,伊恩与艾格尼丝渐渐变得熟悉。
除了必要的讲习,艾格尼丝基本独自行动,总挑些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读书或者散步。而只要伊恩成功在常人想不到的地方找到了她,她就不会强行驱赶他离开。这并不意味着艾格尼丝忽然接受了伊恩。哪怕是那时,伊恩也很清楚,她只不过是在冷面拒绝与无言容忍之中选择了后者。
伊恩很快发现,与其说艾格尼丝不擅长拒绝他人,不如说她缺乏拒绝旁人所需要的意志。再微不足道的请求,只要拒绝,就有可能会令对方不快、甚至招致厌恶。而艾格尼丝身为堂堂伯爵的女儿,竟然如此在意他人对自己的评价,以致在人际交往中维持着几近卑微的姿态。
--哪怕对方是伊恩这样无足轻重、半途被收留的家伙,她也不愿意与他撕破脸。
换而言之,众人口中的“好脾气”不过是艾格尼丝为了不被人讨厌的策略。
然而,自相矛盾地,艾格尼丝从来不会因为恐惧被人厌恶而主动讨好他人。她只是来者不拒,却也吝于出力挽留。从最开始,她就放弃了一切幻想,认定每个接近她的人都终将离开。
但当伊恩察觉艾格尼丝性格中这一棘手的部分时,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我只打算跳第一支舞就走,当我整晚舞伴的事是随口说的。”
那个至今回忆起来熠熠生辉的夜晚,当艾格尼丝如此宣布时,伊恩在一瞬间,同时感受到了喜悦与不甘:他一个月来的努力并未白费。她害怕再与他接触就会产生好感,因此先一步认输撤退。但也因此,他反而像是输家。
艾格尼丝选准了时机。伊恩甚至来不及作答,第一支舞曲便已奏响。
即便是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