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1 / 2)
她看向菲利克斯,问题明明就在舌尖,最后她选择保持沉默。
对方却比她意想中还要敏锐,垂睫微笑:“也许……我也算是促成眼下状况的共犯之一。”
艾格尼丝哂然,忽然再次找回了倦怠中生出的从容:“果然是伊恩卿……”
“瞒不过您,”菲利克斯叹息,“舞会之前,伊恩提出和我打赌,赌您是否会下场跳舞。我当然拒绝了。然后他就提出,如果他能够促成您下场跳舞的状况,我就欠他一个人情。”
“然后你就答应了?”艾格尼丝并不打算谴责菲利克斯,她只是有些意外。
菲利克斯感到歉疚似地微微低下头:“是。之后您要怎么让我谢罪我都不会有怨言。但是我并不后悔,因为哪怕一次也好,我真的很想和您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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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格尼丝的表情一瞬凝固了。她像是没听懂菲利克斯在说什么,露出迷惑而礼貌的微笑。但菲利克斯知道他的心意已传达到对方那里:艾格尼丝开始回避与他对视。
但这并非羞怯,她眼睫微垂思索着什么,遵循着舞曲的拍子向前三步又退回来,猛地重新抬眸,声音很低:“为什么?”
菲利克斯直愣愣看了她片刻,肩膀一垮,苦笑说:“您这问题太刁钻了……”
“我是真的不明白。”艾格尼丝戴着婚戒的左手蜷紧又松开,她没有将话说完,因为她知道这话必然会惹恼菲利克斯:一味贬低自己无异于践踏对方的心意,但同时,她从内心深处对菲利克斯感到怀疑。她自认没有什么吸引人的长处--主君夫人这高高在上的身份除外。
她想,他追逐的大概也只是一个虚有其表的符号,不过他的态度比此前的任何人都要认真诚挚。
菲利克斯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了,他轻声请求:“请不要露出这种表情。”
艾格尼丝茫然地转头,想要从墙上悬挂的细长菱形镜子里看自己的脸,但对方的下一句话将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第一次见到您时也是这样……就好像您虽然被人看着,需要被人看着,却也恨不得立刻从人的眼里消失。”
这话语像是一记直拳,震得艾格尼丝失语。愿意注视她、同时能敏锐地勘破她表象的人,菲利克斯是第二个。她无法不感到一瞬的喜悦。但随即涌上的只有稀薄的遗憾。她刻意避开对方的视线:“不,没有这种事。”
“您似乎对所有人都有所防备。”菲利克斯悲伤地喃喃,目光像被遗弃的小兽。
艾格尼丝差点心软了,但她最后只平淡地应道:“也许的确如此。”
这支悠长的舞曲终于接近尾声,艾格尼丝不禁松了口气。
菲利克斯趁着与她最后凑近的关头,柔和却坚定地低语:“我不知道您经历过什么,但请您放心,我对您别无所求,我……甚至不期望得到您的任何回应。所以,请不要把我放在心上。”
艾格尼丝顿时感到恼火。抛下这种话也太狡猾了!
菲利克斯定定看她须臾,像是要用目光把她恼怒的表情收下珍藏。而后,他轻咳一声,有些歉疚地垂头:“那是真心话。但我同时怀抱着那么一丝绝不可能的希望,这也是真心话。”
一曲终了,艾格尼丝微微低头行礼致意,没有再出声。
菲利克斯只是苦笑,再次行礼后转身离去。
艾格尼丝感到异常疲倦,想要直接离开舞池,但眼前一晃,路被堵住了。
黑发绿眸的骑士一脸无害可亲的笑容,边欠身边问:“您只跳一支舞吗?菲利克斯能独享与您共舞的殊荣,真让人嫉妒啊。”
他的音量不高不低,刚好够让周围的人听见。
艾格尼丝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故意问得直白:“你也想和我跳舞,伊恩卿?”
“谁不想呢?”伊恩维持鞠躬的动作,只有含笑的双眸稍抬,“那么……您是否愿意大发慈悲,圆我等这小小的心愿呢?”
“为什么不?”艾格尼丝就势应承。
于是十多年后,艾格尼丝与伊恩再次共舞。
兴许是命运女神的捉弄,这一次,两人间的气氛也依然像在较劲。
“您的眼神真可怕,”携手旋转时,伊恩侧眸低笑,“我做了什么得罪您的事了?”
艾格尼丝没搭理他。
沉默当然对伊恩无效。然而他能将沉默也运用自如。他并非只有言语这一种武器,眼睛同样能言善辩。
艾格尼丝想起,他们上一次也是唯一的共舞时,他们也没有交换一词一句。
伊恩显然想到了同一件事上,露出了柔软又含有恶意的微笑,故意率先打破沉默:“您的舞技大有精进。”
“那很自然,进入社交界之后,我被迫参加了不少舞会。”
伊恩拉长声调“哦”了一声,仿佛对此饶有兴趣:“原来除了理查大人以外,您还有过别的备选项?”
“我的意愿并不重要,最后做决定的是父亲和亚伦。”艾格尼丝顿了顿,“当然,我对选择理查没有任何异议。”
她说出亚伦这个名字的时候,伊恩的眼里骤然浮现古怪的锐光。
艾格尼丝对这转变视而不见,转而问:“你原本就是科林西亚人吧?既然从圣地归来,为什么不与家人团聚?说起来,我之前还听说过你哥哥的动向。”
伊恩露出毫无破绽的微笑,坦然道:“在我离开白鹰城的时候,就等同与家中彻底断绝了关系。”
“是吗?”
对话就此中断。
这支曲子节奏偏快,不断的旋转中,烛焰和人影渐渐失去边界,互相交融。艾格尼丝的头隐隐作痛。她近来失眠得厉害,为了今晚的舞会又甚是操劳,精神已经濒临极限。仿佛要将头痛和烦躁一起甩开,艾格尼丝冷不防问: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等伊恩微笑着敷衍过去,她追问:“煽动加布丽尔和菲利克斯,你有什么意图?”
伊恩无辜地偏了偏头:“我想要帮助好友实现愿望,加上加布丽尔女士愿意出手相助,这有什么问题吗?”
艾格尼丝没有和他纠缠的耐心,几乎是嘲弄地低语:“难道你在期待着我爱上他?”
伊恩没想到她会这般直接,无可奈何地揪起眉头,口气却没有半分松动:“我当然期待好友得到幸福。”
“原来你也会有这样普通健全的愿望。”艾格尼丝刻薄的劲头上来了,吐出平日里绝不会出口的责难之语。
“您这么看待我,还真是让我伤心……”伊恩话锋一转,“那么,您真的不会爱上菲利克斯?”
艾格尼丝与他对视须臾,一勾唇:“会怎么样呢?”
如果说不着边际地说着虚假的动听话是伊恩故意激怒人的手段,那么艾格尼丝在这方面的杀手锏,无疑就是这种暧昧的反问。
伊恩久违地品尝到了这熟悉的恼火滋味:像有细细的余烬在心中闷闷燃烧,丝缕的烟雾呛得他难以立刻出言反驳。他依然在微笑,眼神却冷下去。
艾格尼丝从中得到了某种病态的满足。轮舞曲进入最终回旋前的舒缓过渡,她以漫不经心的口吻地补充:“如果我更早遇见他,说不定真的会。”
伊恩不自觉加深笑意。可这不过是他经年历月养成的防卫本能。他饶有兴趣地问:“那么,现在也还不晚吧?”
艾格尼丝笑了,罕见地主动盯着他的眼睛:“我早就无可救药了。”
即便是伊恩,也在这一瞬难以分辨她话语和神情中恬淡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