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 / 23)
003
关于李殊援说我笨这件事,我其实不是很服气。
倒不是我自认聪慧过人,只是他李殊援凭什么说我笨?
我在乌有山蛰伏两年,递回青灯谷的情报少说也有上百条,怎么说也算做出了一番贡献。柳谷主写过亲笔信夸我是“难得一见的探秘人才”,听说我手头不宽裕,他甚至愿意给我预支一月的酬金,完全不怕我下个月不干实事。可见我的东家对我非常信任,也十分认可我的能力。
而李殊援直到我人跑了才发现我这两年都在骗他,相比之下,分明是他更笨一点吧。
如今青灯谷应该快把乌有山摸透了,乌有山恐怕已火烧眉睫,他竟然丝毫未觉,还有心思对着我这个卧底说喜欢。
不管他那番话是真是假,反正听起来都挺荒谬的。
如果是真,那他确实笨到没救了;如果是假,他指望用这种话诓骗我也挺好笑的。
池中那只颜色最鲜妍夺目的红鲤与我多日未见,主动跃出水面和我打了个招呼,尾巴甩起一串小水珠,小水珠落在荷面上聚成大水珠,晶莹透亮,像镜子又像玉石,我将手中剩下的鱼食都撒到了它所在的那一方,以作回礼。
“李殊援才是最笨的!而且他还很可笑!”
我低声对鱼儿喊道。
至于我为什么要小声说话,自然是因为我现在的行动范围虽然扩大到了整间庭院,但依旧有人近身看守,若是被人听了去状告到李殊援那里,我可讨不了什么好。
将憋在心里的话喊出来后我心情愉悦多了,可惜鱼儿们都在争抢鱼食,并不回应我。
“哪里可笑?”
“他说他喜欢我,很好笑吧。”
听到有人接话,我嘴巴动得比脑子还快,下意识就将心里话脱口而出,说完我才意识到——这好像是李殊援的声音。
我迟疑着转过身来,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李殊援见了我,脸色肉眼可见的变臭。
嗐,他的肚量真是越来越小了,连我说他两句都要生气摆脸色。
不过我也清楚,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李殊援奸/污我强吻我骂我都是不需要道歉的,但我在背后说了李殊援坏话指不定就会遭殃。
为了不得罪恶势力,缓解眼下尴尬的气氛,我很自然地转移话题道:“你方才去哪了?”
李殊援没有回答我,也没有看我,剑眉微蹙,垂着眼眸,不知在看何处。
这种带有窥探意味的问题或许会让他不悦?于是我又转了话口:“今日的午食我们吃什么?”
他仍然没有回答我,但是这回他有了动作,他伸手握住我的右臂,力道不算重地拉起,让我的手腕从衣袖里露出。
缠绕在手腕上的纱布不知何时湿了半截,可能是因为喂鱼的时候我伸手淌了几下池子里的水。
我这才反应过来李殊援刚才垂眸是在看我受伤的右手。
他凝视着那浸了水的纱布,眉头皱得更紧。
我心虚着低头错开他的视线,看向别处,瞟过他左手时,忽然发现他手里捏着一个药罐。
看那药罐的样式应当是从秦医师那儿取来的,我正暗暗好奇里面装的什么药,但还没等我张嘴问,李殊援便先开口了。
“秦医师新配了药,进屋去,我给你换上。”
话音一落,李殊援便拉住我的袖角扯着我往卧房去。我不明就里,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了屋。
进了屋,我和李殊援在案桌两旁相对落座,替我把沾了水的纱布拆了给我换药,情况比想象中好,伤口并没有渗血,只是那块皮肤被泡得有些发白翻肿。
李殊援面上仍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仿佛自杀未遂还被禁足的人是他不是我。
不过他此时应该是气消了一些,至少擦药的动作很轻柔。
当日我一心向死,下手的时候没留余地,导致伤口又深又长,眼下看着确实是有些可怖。
若是留了疤,那日后我与人过招拔剑的时候定会露出这自残的痕迹,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口气。
这未免也太煞自己威风了。
“疼?”李殊援听到我唉声叹气,手上抹药的动作一顿,抬眸端详我的脸色。
“不疼。”我有些后悔了,应该选择咬舌的,“李殊援,这个会不会留疤啊?”
“秦医师说了,只要你肯好好涂药,不出三个月这疤痕便能淡到几乎不可见。”李殊援开始语重心长地说教,“怕留疤就不要沾水。”
“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撇了撇嘴,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你下回去秦医师那处能不能替我讨点助眠的香料?”
秦妙妙虽挂名在乌有山,但与山中其他人本质上是不一样的。
她本是四海为家的游侠,治病救人只是顺便,除了偶尔给百姓义诊,一般不理会那些怀揣着各种目的慕名而来的求医问药者,留在乌有山不过是为了躲避青灯谷的捉捕。杜掌门以宾客之礼待她,愿不愿意诊病医人都凭她的心情,故而山中无人能传唤她。例如今日李殊援想要新配的药,就得亲自去千叶峰问她要才可能拿得到。
不过因着杜诠之唯一亲传弟子的身份,李殊援在秦妙妙那儿貌似一直不曾碰过壁。
我昨日醒来时她看我的眼神似乎带着几分打量和怀疑,不知是不是从李殊援这儿知晓了我的身份,我也不敢像先前那般厚着脸皮问她要东西,只能让李殊援替我去。
不过天地良心,我可从未在情报中提到过秦妙妙,我连她为什么被柳谷主捉捕都不知道。
李殊援闻言掀起眼皮扫了我一眼:“我并未发现你睡得不好。”
我们俩这些天一直同榻而眠,他说得确实没错,我这人心大得很,只要有张床,困了就能睡,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失眠,不然我人生前十四年都不用闭眼睡觉了。
但是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是李殊援他自己需要这个东西呢?
距离我醒来已有七天,这七天,我就没见过他闭眼的样子。
他每天睡得比我晚,起得比我早,有几次我半夜迷迷糊糊醒了,看到他侧躺在一旁盯着我,目光炯炯,十分瘆人。
再这样下去,我都怀疑他过几天会猝死在这张床上,届时杜诠之一定不会放过我。
“我夜里有些多梦,睡不踏实。”我随口编了个借口。
李殊援替我包扎好新纱布,不再有疑:“吃过午食我再去一趟千叶峰。”
“嗯,李殊援你真好。”我又随口道了声谢。
说完我便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话是我以前哄李殊援的时候常说的,为的是让他对我放下心防,便于我套取情报骗取秘籍,眼下我身份败露,这话怎么听怎么虚伪。
“刚说过我可笑,现在又说我好。”李殊援拉住我的小臂,倾侧着上半身,欺身靠近我,“洛倾怀,你到底哪句话是真?”
时至今日,他居然还在纠结这些有的没的,我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都这时候了,你还在乎我说话的真假?”我忍不住反问他。
他是不是真的脑子不太好?我是卧底,我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包括“洛倾怀”这个名字。
可李殊援盯着我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在乎。”
“你最好不要在乎。”我好言相劝。
“我若偏要在乎呢?”他偏不领情。
我也懒得跟他绕弯子了:“那你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