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节(1 / 2)
栾祺循声看过去,就见一艘锦绣的楼船乘风破浪而来,
甲板上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三十多岁,中等身材,他长着一张寡淡的脸,五官还算得上端正,只是眉毛很淡,眼角微微下垂,给人一种没有主见的感觉。
栾祺因为母亲是中原人,他听得懂些中原话,就听旁边有一人道,“看,朱刺史来了,他身边那个人就是沈先生罢?”
栾祺不知道他们说的朱刺史是谁,但他的目光一触到朱优身边的那个人就挪不开了。
相比一脸羸弱无主之相的朱优,那个人身材颀长,眉目清俊,风神秀异,一身青衫烟雨色迎风而立,神采飘逸如世外谪仙。
母亲曾经跟他起书中的君子名士,朗朗如明月入怀,轩轩如朝霞举。
他以前还颇为不屑。
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在战争中又有何用?在草原的狼群面前,不过都是待宰的羔羊,这个乱世里,百无一用是书生,真男人该是力能扛鼎杀人如麻的勇士!
但这个人,他的容貌并不能算一等一的美男子,然而站在那里,卓卓如野鹤而立,就同芸芸世间的凡夫俗子隔绝开来。
他隐隐想到了一个不甚理解的字,风骨。
就在他楞神间,朱优和那个人已经下了船,朱优亲自为他引路,看得出对他极为礼遇。
栾祺听到身边的士兵在窃窃私语,“沈先生是朱刺史最近新拜的老师。”
“据说他的本事大了去了,乾坤入袖,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他医术精湛,朱刺史老母亲多年的头风病也给治好了。他才来了不到十天,朱刺史对他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栾祺一边走,一边下意识地听人耳语,但他毕竟是在北狄长大,所以听中原话需要全神贯注。这一不留神脚下一滑,踩到了一个水洼里,他身子一斜堪堪站稳,但那沉重的箱子却失去平衡轰然侧翻掉地,哗啦啦地滚出来半箱子铜币。
那都是襄州附近的百姓缴纳的岁银。一年收两次,这会儿年尾刚收过,不知为什么夏季的岁银又提前收了。
巨大的响动引得周围的人纷纷驻足看过来。
“蠢货!没吃饭吗!”那百夫长几步过来,抬腿就踹向栾祺的后背。
北小王栾祺哪里受到过这种窝囊气,没等他踹上来,就势抓住百夫长的靴子,手腕一抖,那百夫长猝不及防,顿时像一只王八似的被翻了个身,摔在了水坑里,泥水四溅好不狼狈。
“栾祺。”阿迦罗低声喝道,“不要惹事!”
但已经来不及了,那百夫长撑着膝盖站起来,恼羞成怒抽出了钢刀,那刀厚背阔口,带着劲风劈空斩来。
栾祺岿然不惧,迎面奋力一刀挥出,剧烈的金铁贯耳之声在码头上空尖锐地响起。
就在这时,栾祺忽然感到一道淡若无物的目光正朝他这边掠来,他心下一顿,忍不住回眸看了过去。
只见沈先生一双淡若琉璃的眼睛正静静看着他,风吹起他的衣摆如云雾散开。
就在栾祺这走神之际,骤然面前一阵疾风扫来。那百夫长左手一甩,不知从哪里飞出一个拳头大的铁锤,当空朝他狠狠砸来。
栾祺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即使带着头盔,这一击之下,怕是头骨都要被震碎。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只大手硬生生截住了那凌空飞来的铁锤。重击之下虎口震裂,但那人却依旧岿然不动。
栾祺猛地抬起头,就见一道山峦般雄壮的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世子!
栾祺心中大震。
与此同时,那百夫长一声令下,周围的十来个武士蜂拥而上。
阿迦罗弯下腰,一蓄力就扛起一个沉重的箱子,朝着那些举刀砍来的武士猛地掷了过去。
霎时间冲在前面的几个武士躲闪不及,被箱子砸倒一片,顿时滚在地上嗷嗷惨叫。
所有人都震惊了,这是怎样的怪力!
余下几个武士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那百夫长瞪大双眼,满脸惊骇,他自己手底下竟有如此的力士,以前怎么没发现?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啪啪的鼓掌声。
“精彩,精彩。”一道浑厚的声音道。
紧接着,所有的士兵都自觉地让开道路。
阿迦罗循声看去,就见一群人正向这边走来,当中一人,穿着一领深蓝菱锦蟒袍,腰间绑玄青色兽纹革带,前呼后拥犹如出巡的王侯。
那百夫长赶紧单膝下跪,“主公。”
阿迦罗一手按在刀柄上,身体呈戒备地姿势转向来人。
那是个皮肤黝黑的男人,阔面重颐,高鼻厚唇,目光炯炯,有着两道浓郁的英雄眉斜入鬓,张扬又霸道,说不清到底是英气还是匪气,正是禄铮。
禄铮扫视着左右的下属,面色不悦,“我士兵中有如此的猛士,我居然不知道,你们都在怎么当差的?”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不敢接话。
禄铮说着正要迈着方步往前走去,那百夫长忽然驱前道,“主公,此人力大无穷,形迹可疑,主公小心!”
禄铮愠怒地一脚将他踹开,喝到,“蠢材!当今乱世,英雄不问出身,又有什么人是我禄铮不能用,不敢用的!”
然后他几步走上前,颇为欣赏道,“敢问壮士姓名?”
阿迦罗的中原话还很生硬,于是他闷不做声。
旁边的栾祺立即道,“我们伍长有癔语症,说话不清,主公别怪罪。”
“厚重寡言,乃是真猛士!”禄铮慨然赞道,然后他目光灼灼打量着阿迦罗的身形,“壮士这身神力当个伍长实在是太屈才了,依我看,可以当个前将军。”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发出低低的抽气声。
立即有人附和道,“将一个小小的伍长直接擢升为前将军,前无古人啊,主公的胸襟气度让我等折服!”
“主公眼光独到!” “恭喜主公得此壮士良将!”
禄铮看向阿迦罗。
阿迦罗这几句话是听懂了。
箭在弦上,他也不推脱,很爽利地拱手表示领命。
禄铮遂大喜,“来来,今日正好操演军队,前将军就随我一起登楼,检阅军阵!”
说罢他身子一让,做出延揽的手势。
阿迦罗也不客气,大步便走了过去。北小王栾祺率其他三人立即跟上。
码头离开都昌城还有十几里路,道路修地很阔气,沿途还络绎不绝能看到往来运送货物和钱粮的牛车。
朱优靠在马车里,皱眉不解道,“按大雍军功爵制,前将军必须杀敌五千以上,或者拔城五座。那个小小的伍长只是力气大一点,就提拔到前将军,是不是太过了?”
沈先生淡淡道,“那人的力气,刺史也看到了,确实是神力。”
刺史这两个字微微让朱优心中一黯。
自从沈先生来后,朱优是如鱼得水,对他事事言听计从,他想要什么,都给他找得来,连库中珍藏了数十年价值连城的珍奇药材都送给他了,可此人就是不愿意认他为主公。言必称刺史,让朱优总觉得和沈先生只见隔阂着什么。
当然朱优也知道自己的斤两。
九州群雄角逐,天下有才之士,不是去投北宫达就是投魏西陵,就算那个乱臣贼子萧暥都有人去投。除此之外还有曹满,秦羽,虞策等等,哪个不是比自己有实力,他能坐稳襄州还是要看禄铮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