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扇凨谕示(1 / 3)
颐殊
粗粝的黄沙被风卷起,打在帐篷上,马腿上,悬挂的锅炉上。弥漫着血腥的风还不罢休,推着石块向前滑出一段距离。
粮草辎重与马鞍箭矢的木板车来而往去,帐篷外架起的煮锅汤水里飘着零星的野菜。尸体的腐臭和战马的粪便味道散发在空中,但无人捂鼻遮口,人人习以为常。
前方营帐传来阵阵哀嚎谩骂,有四五人在围殴战俘,口中喊着粗俗的骂词。覃翡玉不动声色地挡在我跟前,跟我说话:“一碗面吃那么久,早上在想什么?”
在想梦中得到的情报,试图将细作供出的暗语一字一句复述出来。可我脑袋凌乱纷杂,还有因掺和猎捕细作一事被人揭穿斧子贯穿颅顶的痛觉。
郤泠细作从那年就开始活动,只不过近年才被大量批捕后找出规律。当我回到梦中的过去跟尹辗说明情况时,他总是很快就能验证我说的话,并放我行动。
等我终于断断续续拼凑完信息,碗里还剩一半,覃翡玉接过去干掉后半碗,帮我穿上鞋,拽我起来穿衣,而我只需要展臂就好。他在我的腰间系上匕首,作防身之用。
若世间都夸男子恭谨良顺,我也能跟着夸一两句,可别人都不这么夸,我不知道这么说他会不会高兴,索性盯着木门沉思,等他整理行装完毕。
他跟我一道出门,回也一道,同出同进,以此我每天的路线两点一线。我有感觉,他似乎有意使我接触不到军伎营,战俘营,后勤这些地方,也不使外人近身。
他又走快两步,彻底隔绝与他打招呼那将士有可能落在我身上的视线。秦纩恭敬作揖道:“元夫人……老先生,将军那边急召尊夫人,还请二位加快点脚程。”
正午,苏惊跨上马,对底下的我道:“颐殊,前线情况我实时派人与你联系。”
我说“好,感激不尽”。他郑重点头,缓步踱马汇入上阵大军中。等目送他们离去,转身回参谋营帐,当中有一沙盘,所有棋子会根据前线传回的战报变幻相应方位。
根据梦中细作所透露,敌方大军中有一员猛将,有勇有谋,那时便派细作探察地形制定作战策略,那年的数次交锋,就算与今年情况不可同日而语,但行事风格不至大变。
先是在潼鹭崖山脚设下埋伏,但故意做得明显让人得知。等佯装不战而逃,将人引入南边小道再返身回击,那时敌人被困在山沟,后方的部队还没到,前面的追兵已被杀光。对方以为早就识破潼鹭崖下的诡计,就对这边放松警惕,失去判断。
“报——”斥候冲进营帐,“敌军战败,往东边逃窜。”
东边?是了,去年冬天受冻灾,南边的路反倒不好走。
“告诉王爷派轻骑兵追击,敌人一定会杀个回马枪。不,不如放一把火,堵在山口熏死他们!”有些人想瓮中捉鳖,也不知谁才是鳖。
敌将中有位军师谋士,性格懦弱,他定会献计去弱留强。
可谌辛焕还是损失了一员大将,那人认定敌方败逃,丢盔弃甲,气血上头非要冲过去。外边欢呼声高喝,谌辛焕独自走进营帐,脱下兜鍪丢到一旁,沉沉看向我。
覃翡玉恰在这时过来,手打着帘子:“夫人,该回去了。”
越过谌辛焕的肩头,就是他疏然的神情,谌辛焕没有回头,他亦没有看他。
我绕过他,走到覃翡玉身边,再回身想着浅浅作个礼,他忽然道:“庆功宴……”
“不必了。”覃翡玉回他,狠拽了我的手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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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遇到苏惊,覃翡玉倒不抗拒他接近。他走到我面前,想跟我说话,但我对他有偏见,之前的好感在他将我的见解据为己有呈给主帅时荡然无存,对他十分冷淡。
他没说两句话自觉地走开,覃翡玉道:“你就不能对谌辛焕跟对他一样?”
“哪能一样,谌辛焕跟他那般卑鄙无耻,善于曲意逢迎再背后捅刀了?”
他先是沉默一阵,突然戏谑哂笑:“也是,你是要做皇后的人,野心大着呢。”
他定是将谌辛焕当傻子。沐浴后他抱着我在粗糙的床榻上做那事,谌辛焕心是得有多大才不介意。骗自己不知道就是不存在,当上皇帝后毫无顾忌地迎娶身心清白的我?
他身体滚烫地熨帖,我反手摸到他的耳际发线:“覃翡玉,隔壁的羊肉好香,庆功宴为什么我不能去?”
“一群男人吃肉,喝酒,站在凭几上高歌,军伎营帐中的伎子招来淫乐,你去做什么?”他像是感受不到夏日的炎热,忽略汗津津的滋味抱得很紧,“好,即使谌辛焕让你坐他身旁,也不准军伎入宴,这会惹得那群匪徒多不高兴,他大概率也会妥协。”
“他们淫乐他们的,我又不是不通男女之事……”声音渐弱。
“你去观赏什么,有什么好看的?”他气笑了,“你想试试别人?”
我对那些半点不感兴趣,只是想他们轮流来给我敬酒。
奢望不过是奢望,沐浴过第二道,熄灯后说一会儿话就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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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谌辛焕找到我,对我道:“我知道水路夹击是你的主意了。”
百转千回之间,我把卑鄙两个字收回。崇任东有些光明磊落在的,我不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在谌辛焕采纳并取胜后就挑明了事实真相,还说,“善谋成事者,自古不拘泥于小家小气,勿论英雄出身,相貌,过往,更不应论男女。”
这超前绝伦的意识,心中不觉对他多了几分敬佩。
谌辛焕接着说道:“玦中有消息来报,你可以先看看,”将呈报密函递与我,“你可知覃隐一直有内探为他传送消息,他的情报来得比我们更快更及时?”
我说我不知。他一看我的表情明白了,我确实不知。
恍然想起,对于他我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近来朝堂波谲云诡,路隔千里,他是不能搅弄风云,但事情仍在朝有利太子的方向进行,如若说我立下赫赫军功需叁年五年攒下功绩,太子那边只需叁日五日就能声名累进,颐殊,你能懂这其间差别吗?”
任是谁听闻远处雨点风声,偏还手伸不到的地方,都坐立不稳,寝食难安。
放下信纸,“王爷何不将他留在玦城,你带着我,他若有忤逆你的行为,你就对我不利,我在你手里,他就不敢轻举妄动。”
“若你我之间两张嘴说不清,你觉得,他这般洁身自好,孤高洁癖的人真的能忍吗?以我的观察,他不是你若无情我便休,但他一定是你若多情我便休的那类,不是吗?”
他好像乐见我脸色难看,语气也怢愉了起来,“他是没彻底寒心,他若心彻底凉了个透,冷脸不过一瞬间的事,他眼里容不得沙子。”
如果那天我同意乘坐他安排的马车回玦抢太子妃之位,他就算不杀我,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不可预测的事情来。
他可以装情真意切,装无所顾忌,陪你玩。但他的底线就是不能真的采取行动。
谌辛焕是对的,他跟过来,远离朝堂,对他才更为有利。
“颐殊,在你之前,我从不信女子有家国大义,效忠报国为先。”他正色道,“黄夕仞不同,她是将门子女,男儿魂骨。你,我说不清,但情字你曾说并不看重。”
“若你跟他真正成伉俪夫妻,我便按平常世俗夫妇对待,既嫁从夫,夫妻同心,共同进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覃隐有功,我就奖你,覃隐出错,我就杀你,如何?”
我深感匪夷所思:“我做这些又不是为了他,你说的封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