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愿者上钩(1 / 10)
兰春信到北京有一段时间了。他们在周家的私人医院里做腺体液提取手术,试过几次,都没有成功。
成君彦打电话来的时候,刚刚提取过一次,周敬霄是在病床上接的电话。
兰春信就站在他身边,听得到话筒那边问他忙不忙,周敬霄的麻药劲儿刚过,疼得满身的汗,缓了好一会儿说还好。
她不追问一定要这么做的理由,只能尽力保证他不会有生命危险。自从多年前进入研究所以来,就逐渐难以清晰善恶、该与不该。
她不会为别人做决定,也不会在道义层面去评价任何事情。只是实话实说:“再做一次你可能会死。”
“是吗。”周敬霄坐起来换衣服,“挺好。”
兰春信没说什么,和疯子也的确没什么好说。刚才把他脖子后面切开,他甚至为了赶时间不做缝合,“反正都会愈合。”疯子这么说。
要说起来,他和成君彦两个人才真的有意思,掠夺者不知,被掠者不恨,来来回回纠缠这许多年。
……
皮肉生长的声音,和落雪的沙沙声很相似。
这次和小时候濒死那次不同,那时候,他神思中的荷花池温暖如春,这次不仅没花,池水还都结了冰。
雪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只有胸前有一点点的暖意。
周敬霄就着这暖意,竭力抬起沉重的眼皮。入目是摇摇晃晃的白,成君彦背着他,空荡的路上,只有沉重的踩雪声,还有轻轻的、本听不出来的啜泣。
他抬起手,摸上那又凉又黏的脸,捏了捏,“太吵了成君彦。”
成君彦一下子停住,“你醒了!”他在原地转了半圈,周敬霄手垂下,嘴唇找到他的后颈,脸埋进去,“往前走。”
“哦!”成君彦觉得疲惫一扫而空,健步如飞地……走了两步,又慢吞吞像个老头。
周敬霄在他背上笑,看成君彦冻得通红的耳朵尖,用手捂着。他的手像冰块,慢慢揉搓他的耳垂,成君彦竟然觉得被他揉暖和了。
他一鼓作气,提速走了一会儿,看到路口停着辆黑色的车,喘气问道:“是你的车吗?”
“嗯。”周敬霄从他身上下来,成君彦连忙扶住,“小心,你能走吗?我抱你上车。”说着真的拦腰抱起人,周敬霄第一次笑出声,眼睛弯弯如明亮新月。
可是他手指上脸上都是血,雪白大衣早染得乱七八糟,成君彦看着他笑,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
车驶上路,成君彦连忙去看他脖子上的伤口,纱布早就形同虚设,下面是道一指长的伤口,他没敢细看,小心翼翼地用手绢按住。
周敬霄靠在他身上,成君彦揽着他的肩膀,保持这个坐姿一动不动。车颠簸的时候,周敬霄两道细而挑的眉就会蹙起来,成君彦心疼,把背挺直了,让他好好靠着。
周敬霄断断续续睡了几个小时之久,醒了的时候已经快到了。
成君彦在打盹,他一动立刻就醒了,忙问:“疼不疼?”
他作势要看伤口,周敬霄手挡了一下。
成君彦摸摸他的手,哄他:“我就看一眼,不弄疼你。”
周敬霄的手最终放下了。
成君彦小心翼翼地撩起他头发,那里有些擦不掉的血迹,可是除此之外,皮肤光洁完整,伤口竟然不见了!
可是明明看到了真实的伤口,血肉外翻的狰狞伤口。
他不敢置信地摸上去,那地方细腻白皙……猛地,他抽回手,放下周敬霄的头发,挡住那个地方。
他不问,周敬霄自然也不说。但是看他心神不宁地坐在那儿,不时看他一眼,又看一眼的样子,又觉得想笑。
“到了。”周敬霄没动。司机先下去,车里剩他们两个。
周敬霄整理了下衣服,没看他,“你想说什么?”
成君彦眼睛先是追着他的手,看他系衣扣,又四处看了看,这是周家门口,没有人经过。等确定绝对安全之后,他凑过去,脸挨得足够近的时候,周敬霄才终于看他。
他观察着成君彦的表情,意外发现他脸上没有任何类似高兴的情绪,眉毛皱着,嘴角抿着,谁欠他钱一样耷着眼,他说:“周敬霄,你的伤口自己好了。”
周敬霄只是看着他,成君彦凑得更近,用气声询问:“你……是有仙体吗?”
周敬霄看他还红着的眼睛,看他的嘴,看他左脸下方的小痣,最后说:“有……”后面的啊字都没说出来,成君彦突然低头亲了下他的嘴。周敬霄挑眉,任他亲着,微微张开了嘴,但是成君彦很快退开了。
他皱着眉看外面,有些不好意思:“刚刚有人,怕他走近了,所以我才……”
周敬霄回头,只看见个白发男人的背影。
“在外面不要说。”成君彦嘱咐他。“走吧。”周敬霄下车,成君彦也跟着下车。
芦苇老远就跑过来,对着成君彦叫,被周敬霄看了一眼,立刻乖乖收声,开始摇晃起尾巴。
冬天的周山覆盖白雪,别有一番雅致,但成君彦心事重重,盯着周敬霄的背影看了又看。
周敬霄领他去了上次的房间,“在这儿洗洗,休息会儿。”
说完就走,成君彦忙拉住他,“你去哪儿?”
“我去隔壁。”周敬霄脱了大衣,看着上面的血迹,“太脏了。”
“你就在这儿洗吧。”他摇头:“我等会儿洗,不着急。”
周敬霄起初不解,但看他的眼神和他离开时芦苇的眼神是一样的,“好。”
隔着水声,周敬霄瞥了眼门口,看到那儿坐着道模糊的影子。
成君彦自己也不干净,干脆坐在地上,抱着腿,脑子里乱如麻。周敬霄有仙体,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仙体。
又想到邱善等人的嘴脸,满嘴仁义,却极尽贪婪。
如果被他们知道了,周敬霄恐怕危险。转念一想,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不是邱善,也会有张善、王善……
门开了,扑出来温热的水汽,周敬霄裹着浴袍出来,苍白的脸上总算腾起些红晕,垂着眼轻轻踢成君彦小腿,“你属狗吗?”
他头发的水滴到成君彦脸上,成君彦摸摸脸,站起身,从他身边走过去,有点得意似的,“属鸡。”
……
趁他洗澡,周敬霄去找了趟周清颐。
周姓男子正在院子里钓鱼,周敬霄衣领大敞,踱步走过去,溪水还没结冰,周清颐背对着他,“嗨,回来了,亲爱的陛下。”
“抽什么风。”周敬霄径直端起他放在一边的冰酒,不间断地喝了半瓶,身体终于有点暖意。
“我才出去了几天,你就要给腺体液。准备什么时候把腺体送给人家?”周清颐转头,脸上有笑,调侃他:“圣父陛下。”
鱼钩动了动,他回身盯着水面,见那小鱼正在试探,他很有耐心地等待着,“我只是好奇,就这么喜欢吗?”说完自己反驳:“说喜欢都浅了,您这是爱啊。”
周敬霄好像听到什么笑话,“想多了,我就看他可怜。”
“嚯,好理由。”周清颐收杆,鱼上钩,他看看,又抛回去,坐下重新钓,“他知道了?”
周敬霄看着水面,“只知道我有腺体,不知道别的。”
“准备告诉他么?”
“不准备。”周敬霄把瓶里的酒全都喝了,“烦。”
周清颐偏头看他:“烦什么?”
“知道了肯定要闹。”周敬霄抬抬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