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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丞应付完这些人,才顾上听海东过来复命,得知西门收下了那份寿礼,他终于觉得之前那种来处不明的暗火被冲淡了些。
金家的宴会厅很大,餐桌区域外是真皮沙发,金家小姐们搓完麻将显是又补过妆、换过旗袍,乍一走进来,仿佛绫罗绸缎的洪流一般照亮整个厅室。
金家的几位爷均是中人之姿,但小姐们却惊天绝艳,加上战时在孤岛滞留数年,打扮趋于沪上风范,旗袍裱得紧紧,显得腰身又细又软,而两个乳峰异军突起。她们装束虽然时髦,但性情却传统而大方,典型的名门闺秀。
开席前,趁着三位家教先生还没有进来,二少奶奶拉着小姐们给福贵儿陈列寿礼,既是图个彩头,也是为了对送礼之人表意。
瞧瞧,福贵儿,这是表姑奶奶送的如意,水头比我这翠镯还好呢!还有方先生的金算盘,不愧是大实业家,送礼都送得有排面。
方丞对此报以微笑,留意到门口有人进来。
三位文雅的女先生,其中包括西门音。大观园里的林黛玉,即便红楼众美个个柔弱,终究最病弱的还是她。而在文雅的人群里,西门的长相从来是更雅一层,虽然她内心住着一个敢爱敢恨的疯鬼。
二少奶奶没有留意到门口来人,又把寿礼亮了一番。话音落下后,国文老师和外文老师含蓄地过去把自己的寿礼交给福贵儿,一个是银锁,一个是精装本唐诗三百首。
方丞想着这些礼物虽不贵重,但符合教书的身份,而他替西门准备的那一份也很恰当,是一只砚台,他特意嘱咐海东不要买太贵的,不然与身份不符反而欠妥。
西门音含笑看着两位同僚送罢礼,然后才走过去。
方丞一怔,他注意到她的手上空空如也。
西门音温柔地拉起爱徒的小手,说:实在抱歉,老师不知道今儿是你的生日,不曾备下礼物,赶明儿老师给你补上,好不好?
她感觉到一束目光凛冽地投向自己,但她从容地把话说完了。
灯市口叁
她宁愿选择空手而来的尴尬,也不接受他的帮助。
方丞气笑。
拿出一支雪茄,在烟匣上顿了两顿。
旁边的金先生连忙擦了一根火柴送过来,方丞道了声劳驾!将烟就着火去吸,结果却没吸着。
因为金先生满心都在内疚着对西门的失误,手上划着火柴在给他点烟,眼睛却看向那群展示寿礼的女人堆,于是火苗偏到了姥姥家。
听见文兰说:哪儿的话,西门先生快别在意这些个,都是大哥做事不周。
金先生连忙隔空赔罪:是是是,得罪!唉,得罪!
说罢想起还在点烟,于是把火继续往前送了送,但是火早就灭了。
对着一根燃尽的火柴棍儿,方丞只好抬头看金先生。
哪知金先生手上保持着点烟的姿势,脸却仍在对着女人们的方向赔不是。
还好海东注意到这番窘境,过来给他点着了。
西门音从头到尾没有看过来,如今的她身负辛秘,不想也不能让方丞靠近,哪怕一丝一毫的妄想都不能给对方。
今天最失策的是伍乘雲,作为方家的大少奶奶,她原本是奉了公婆之命,想要撮合他们方家三爷和表妹文兰的,谁知道西门横插一杠。
宴席之后是堂会,西门无意逗留,她后半晌在辅仁大学还有一个钟头的课,于是先行告辞了。
之后方丞也起身,说交易所还有些杂务需要过去一趟,再次感谢战时舅母之恩,众人客套一番,然后浩浩荡荡地送方丞和伍乘雲上车。
两辆汽车缓缓驶出大宅门后,金家二少奶奶扶着老太太回屋,一面道:闻名不如见面,方先生比报纸上好多了,风度翩翩,我看文兰妹妹这回没有个不乐意的。
他们家的文兰小姐有个同在上海读过书的恋人,穷乡绅的儿子,金家看不上但又拆不开,急需一个厉害人物把那位穷书生给衬下去。
方丞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但人太全乎了也叫人不放心,金太太道:这么出众的人物,怎就拖到这个年纪没有成家?前头跟胡家的亲事怎就黄的?今儿也没顾上跟乘雲好好盘问盘问。
不用盘问,从重庆回来的亲戚都知道!头里是包办婚姻没感情,加上胡小姐战前一直在外洋,俩人除了相片没见过彼此模样儿,可巧中间冒出个女学生。
女学生?
可不,十六七岁的愣葱,有婚约也不嫌,死缠烂打要跟他。
哟,若是女学生,想必也是体面人家的姑娘,就这么甘心给人做小呐。
才没那档子事儿呢!二少奶奶道,口是心非!先拿下再说!
怎么个意思?
从长计议呗,总归晓得方先生跟胡小姐素未谋面没感情,心想迟早得退婚,可算盘落了空,方先生落难之时受了岳丈的好,背信弃义他做不到,拖着不肯退婚,结果女学生不干了,给他来了个不辞而别卷包会
那怎么回头还是把婚给退了?
不晓得,一准儿跟那个女学生脱不了干系!
哟,要说不算仙人跳吧,这也被坑的够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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