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不过这倒也十分正常。毕竟她挑翻的那九个高手,放眼整个天下还远远不够分量,不足以使人们对她的武功浮想联翩。
这也是她人在太湖的原因。
自曾九在江湖上显露名气以来,五个月间,“摘星仙子”的美名传颂不休,但却远抵不上一样横空出世的暗器的威名。这暗器在中秋太湖周家夜宴之时,射杀了数位武林名宿,短短几天几夜间遍传天下,威震江湖,名叫暴雨梨花针。
曾九在生死帖下的对决中明悟了许多,自认与当初闭门造车时已不可同日而语,纵使与那位“八臂神猿”侯南辉当面,也未必不能将他败于手底。但眼下为时已晚,侯南辉已丧命于暴雨梨花针下。
所以她刺来太湖,就是要会一会这屈居孔雀翎之下的绝世暗器——
还有它的制造者周三公子,周世明。
如今已是十一月。
太湖上雾涌如潮,周家庄绵延湖畔,犹如屹立迷梦之中。
只可惜,这梦是凄迷悲楚的——好好一片清雅辉丽的庄园,此时魂幡遍挂,灯笼蒙白,而仆从垂头耷脑,腰系麻布,却是在为家主服丧——周家大公子,“江南四义”之一的周世汝,几天前死在了雁荡山巨匪夏雪魂手中。
尸身送到周家庄时已经残破不全,尽是深可见骨的凌厉刀伤,死状凄惨无比。当时坐镇庄中的二公子周世礼悲不能抑,当众嚎啕大哭,几近晕厥。等离家甚近的四公子周世余赶回家中,二人不及服丧,便一并往雁荡山报仇去了,要将夏雪魂的人头带回来祭奠大哥亡魂。
故而此时周家庄中,五庄主未及赶回,便只三庄主周世明一个主人。
曾九身裹黑衣,悄悄地潜进了庄中。
她不知能否敌过暴雨梨花针,便不好下拜帖入庄挑战。万一“摘星仙子”被当众打死,日后她复活了还得套个马甲,以免骇人听闻,这事说起来实在麻烦得很,不如掩人耳目来得便宜。
周世汝逝世,庄中自然禁宴饮玩乐,仆从没法赌钱嬉戏,深夜寒冷无聊,便都缩在屋子里烤火,除了零星守夜巡逻的护卫,阖庄白幡舞动,灯笼清冷,一片寂静寥落。
周世明的院落更是如此——
那里偏居西北一隅,与外界隔着一片粼粼大湖,几似与世人两相决绝。
想到他那去,要么孤身走过湖上曲折的石栏桥,要么便从庄外翻越高墙,穿过精舍外围那一大片梧桐林。
曾九已从传闻中颇了解了这位周三公子。
他生来患有软骨麻痹症,无法自行站立,自然不能学武。但他天资非凡,聪慧过人,更兼双手灵巧无比,故而极擅机关之术。他之所以制出暴雨梨花针,残忍射杀数字江湖名宿,为的就是一雪身为残疾之耻、尽释习武无门之恨。
他这居所十分奇特,想来不论桥上抑或林中,定都置有致人于死的机关之术,这一来可以用于防身,二来也好消遣寂寞。
曾九隔着大湖,望着月下雾中朦胧闪光的折桥,忽生好奇更兼好胜之心,当即于暗处施施然显身,不急不缓地踏上了桥头。
八
八
皂靴轻盈地踩上石桥桥面,没有留下一丁点声音。
曾九如同一只夜猎的狸猫般悄然走过大半折桥,来到了湖心中央。从这里望去,正当中天的月亮恰悬在精舍上头,宽阔的雨檐下一字排开了数十只陶盆,里头栽着鲜翠欲滴的观叶花。
她正看着,一阵夜风瑟瑟吹过,湖心浮雾霎时起伏不定,随风曳涌到她身周。
曾九在大雾中站住不动,这桥上说不定有凶险,水雾迷人,视物不清,她选择更谨慎一些。几呼吸间,风去雾定,月霜重降,她正要再迈开步子,忽而目光一凝,施施然将踏出的脚尖收了回来。
精舍的大门不知何时开了。
昏黄灯火中,一道漆黑人影缓缓移动到了门口,手里提着的灯笼摇曳着伸了出来。曾九瞧那道人影,只觉极为高大健硕,仿佛足有两米之高,像个小巨人一般,不由紧紧盯住门口,要瞧他究竟生得什么模样。
下一刻,那握在灯柄上的手露了出来,却是一只蒲扇般大的木手。
曾九惊讶地“咦”了一声,而那巨人步态僵硬地走出门来,他一手提着灯,一手推着一张轮椅,果然是一个木制铜衣的巨大傀儡,而傀儡所推轮椅之上,正坐着一个衣着楚楚,身披貂裘的年青公子。
月光如水,照亮了那公子一张清癯超逸的苍白面容。他穿着一条厚实的雪青绸袍,平展润泽的衣料上反着淡淡的月光,而他露出袖外的两只手稳稳地搭在膝头,看起来柔软而修长,像是剔透的白玉一般。
这个人周身上下带着一股病气,哪怕骨架宽大,臂长肩展,也瞧着十分虚弱,仿佛已很难生活自理。曾九凝视着他许久,直到那傀儡将他推到桥头,才问:“周三公子吗?”
她并未故意改换声音,身上裹的黑色衣裤也贴身束着,在湖心月下愈发窈窕,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瞧得出,她必定是个女人,也多半是个极美丽的女人。
傀儡停了下来,又向前半步,站在那公子身前一侧,一动不动了。而那公子则道:“正是在下。蒙夜而来,有何贵干?”
曾九“唔”了一声,仍有些出神的瞧着他。
周世明经年患病,身心俱疲,个性颇为阴沉乖戾,见她不说话便淡淡讥嘲道:“阁下光临寒舍,就是为了看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