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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刃在手,杀心陡生。他下意识朝吉人通逼近两步,可吉人通哪里将他放在眼中,当即刺来一剑。
乞丐正要凝神招架,不料一道白光后发先至,电射而来,而吉人通一声惨叫,长剑铛啷坠地,腕上已是鲜血淋漓。他朝墙上一看,见上面果然又嵌进一颗珍珠,而那紫衣少女则在身后说:“别怕,他现下可打不伤你了。去割了他的舌头。”
那乞丐本有恶气,听了这话反倒迟疑了。
曾九见他半晌不肯动手,不由没趣儿道:“他砍你两剑,如今白叫你报复回去,你都不敢?”
那乞丐握紧小刀,挣扎片刻,忽铿然开口道:“我不是怕了他!我与他自有深仇大恨,可如今他形同废人,我伺机报复,便能杀了他,又岂是英雄好汉作为!”
吉人通听得愣了,此时定睛细瞧,见他虽满脸泥污,但秀眉凤目,俊美非常,分明是个公子哥模样,哪里又像个乞丐了?惊疑之下,心头忽动,指着那乞丐道:“你!你是林家的小崽子!”
那乞丐勃然大怒,劈手提起他衣领,咬牙切齿道:“青城派的狗杂,你们将我爹爹妈妈掳去哪了!”
吉人通心想,自己手脚各断了一只,不死也怕落下残疾。若设法立功,日后师父或肯替自己向恒山派讨一盒天香断续胶治伤,那一身功夫或能保住几分。而今功劳送上门来,自然要将这姓林的小子引去衡山,由师父料理了,便顺势冷笑道:“告诉了你又如何?两个老东西已经押解到衡山去了,不日便与我师父汇合,你够胆只管去,脚程快些,说不好还能给他们收收尸!”
那乞丐“呸”地一声,将他狠狠掼在地上,一时又喜又惧。喜的是父母还未遭了毒手,怕则怕自己人微力薄,便连青城派的弟子都难敌对,又如何能救得爹妈性命?
曾九瞧了这官司,又想到吉人通还曾问自己是不是林家小崽子未过门的媳妇,便知这乞丐多半同福威镖局大有干系,于是叫他一声:“喂,那个姓林的。”
那乞丐脑中正乱作一团,闻声忽地惊醒,回头朝曾九一望。这一回头,牵动背上剑创愈发剧痛难忍,可他心高气傲,又正值慕少艾的年龄,不肯在曾九面前露出怯弱怕痛之态,只勉力挺直腰背。
曾九打量他几眼:“你叫什么名字?”
那乞丐道:“我叫林平之。”
林平之。
倒有点印象。
曾九又道:“这镖局是你家的?”
那乞丐道:“是我家祖产。我爹林震南林总镖头,整个江南也都赫赫有名。”
曾九想,林震南倒没听过。想来是微末角色罢了。福威镖局已经遭了大劫,总镖头都给人掳去,想来也是阿猫阿狗三两只。她又看回这叫林平之的,莫非以后他竟是个人物?
林平之因生得异常俊秀,自小便给人看惯了的,可此时受她眼波长久凝注,竟也有些脸热,不禁垂下头去。但一低头,瞧见自个儿身上的破衣烂裤、鞋底沾的污血,立时既感狼狈、又感羞惭:“这女孩儿使暗器打人都用得上好珍珠,家世定然不凡,可若说起曾经我家、我外祖家,却也豪奢不差于她,不料剎那巨变,而今我竟沦落到改扮乞儿,茍且偷生。”
转念又想,“若非为了救出爹妈、重振我林家门楣,如此活着有甚趣味?林平之阿林平之,当此险恶关头,须全心全意想着如何报仇雪耻,这女孩儿便是天仙下凡,又与你有甚么干系?在这脸红害臊,想些有的没的,真是令人不齿!”当即重新昂起头来,两目直视曾九。
而曾九细看他一回,见他生得也不讨厌,心想既然余沧海人在衡山,恰可捎他一道解解闷儿,也省得他还未成个人物,倒先受剑创死了。便问他:“你伤口痛不痛?还能走路不能?”
林平之痛得脸色惨白,却道:“有何不能!多谢姑娘关心,我没事!”
曾九微微一笑:“那便好。”说罢,拿指尖点点吉人通,自然而然与他吩咐,“那你去前头,叫两个脚夫来将这厮提了,同我一道走。”
林平之一愣,脱口道:“同你一道?去哪?”
曾九道:“先找间客栈落落脚。”
林平之一心想去衡山,刚要婉拒,却忽生念头:“她如此年纪,功夫这样了得,不是家学渊源,便是师出名门。我林家与她素昧平生,她瞧见旗头的脏东西便肯出手来管,想来也是良善正义之辈,或可请她助我救出爹妈。便她打不过余沧海,她爹爹或师父也定不怕他。”
曾九问:“你来不来?”
林平之定下主意,便道:“姑娘要落脚,尽管在我家镖局住下就是。”
曾九无可无不可,道:“也好。”
林平之按捺住急切之情,当先跨出一步,要在前头带路,却不料眼前忽一发黑,一头栽倒在台阶前人事不知。
也不知昏睡多久,他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正要挣扎坐起,背上便一阵剧痛。稀里胡涂想了片刻,忆起自己晕倒在门前,忙撇头在屋里一望。却见天色已黑,素青锦帐外,屋里点了两盏纱灯,将床畔一座小纱屏照得朦胧透亮,那紫衣少女正婀娜坐在屏风那头。
屏纱似雾一般娇拥着她一弯倩影,映出她半托着腮,正随手拨弄桌上一堆珠宝,又捡起一支璀璨的红宝步摇比在鬓旁,对着铜镜微一歪头,脱俗绝丽处,直叫人不由得噤声凝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