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3)
沈剑心走进神剑谷,便觉得此处与自己上次来已经有些不一样的气氛。
其间温度更高,铁水蒸腾出融融热气,更有些不同寻常的气息于周身环绕,像是在试探他一般,很熟悉,又全然陌生。
沈剑心不甚在意,背着手将匣子藏在身后,往神剑谷的下层走去。
这段路不长,他走得也很快,没两步便见到了那躺在地上的一袭黄衣。
一柄长剑穿透心口,还微微泛着荧光,地上的人安静闭着眼,面容栩栩如生,仿若只是在睡觉,与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沈剑心走到离他五六步远的地方便停住了脚步,端起侠义至尊那副世人熟知的漠然清冷,淡淡道:“出来吧。”
他话音刚落,地上的“叶英”便睁开眼,微微偏头,如往常每次他来相见那般带着些许欢喜,冲着他微笑:“心心?你来了?”
“别拿他的样子说这话。”沈剑心将匣子丢在身前地上,反手拔出黛雪剑,以剑指着“叶英”,语气生硬:“我知道,你跟他不一样。”
“叶英”又笑,轻轻挑了眼尾,舔了舔嘴唇。这个笑容太诡异,与他平时全然不同。素来清冷的面上浮现出玩味和妖异,若是让旁人看去,定然不敢认这是藏剑山庄大庄主叶英。
他以一种奇特的目光在审视沈剑心——不好说那是恨还是爱,更不好说那个眼神是不是“人”。沈剑心被他打量的时候只觉得是在被一条剧毒的蛇窥视,而这蛇还藏在自己最爱的人皮囊下。
他倒没有再说话。沈剑心看见“叶英”闭上了眼,下一刻,方才还焕发着生气的躯体骤然失了神,而从叶英的身体上缓缓坐起一个虚影。
他心口仍旧插着那把“愿无违”,转头盯着沈剑心。
地上叶英心口的剑已经消失了,却没有伤口,也没有血流出,只是仍然没有醒,沈剑心也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和生机,但除此之外与常人无异。
这场景十分诡异,仿佛他只是睡着了,而亲手将剑插进爱人的胸口这件事是沈剑心一场可怕的幻觉。
此情此景,沈剑心倒不觉得意外。
他只是抬高剑尖,仍旧平静地看着心魔。
与他想的一样——心魔与叶英,是不像的。
心魔黑发白袍,周身环绕火焰,只在眉间有一道红痕,微微泛着金光;额角并没有叶英标志性的梅花,五官倒是与叶英相仿,然而气质截然不同,一眼看去便知此为魔物。
他明明闭着眼,沈剑心那种被毒蛇窥视的感觉却更强烈了。
不,若说之前他在叶英身体里的时候,沈剑心尚觉得是在被毒蛇暗中窥探,等他出来,沈剑心觉得,自己就是在跟一条剧毒的蛇妖在面对面交流。
心魔一直没有睁眼,而叶英……叶英修的是心剑,以心代眼,观万物荣枯,睁眼闭眼于他无碍,若是闭着眼睛,倒更不受干扰,因此他在修成心剑后亦是很少睁眼了。
心魔虽与他同出一体,但终究不是他,不会有常年闭眼修心剑的习惯,所以心魔不睁眼,只有一种可能。
沈剑心肯定地说:“你看不见。”
心魔笑了一下,点点头:“你果然了解我。”
沈剑心摇摇头:“我只是了解叶英。”
心魔从叶英的身体上站起来,朝他走了两步,却像是惧怕他脚下那匣子里的寒冰,停在那边并不过来,抱起手臂挑眉道:“心心这话说得见外,叶英是我,我即是叶英,你了解叶英,不也是了解我?”
沈剑心淡淡道:“你不是他。”
心魔闻言,像想起什么似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耐人寻味的表情:“倒也是……心心?在我记忆里,他似乎没这么叫过你?”
他以手指在胸前卷着漆黑长发,似在思考:“让我想想,这位藏剑山庄大庄主平时是怎么叫你的……沈道长?沈剑心?再亲密点……也不过就是‘剑心’了。我的侠义至尊沈道长,你说说,就这个称呼,你俩是情缘的事情要是说到江湖上去,谁信啊?”
“我们说不说,旁人信不信,与你何干。”沈剑心皱了一下眉头。
他向来不在意称呼这些事。他与叶英结识的时候,是以一个在外游历的纯阳弟子身份,叶英自然叫他沈道长;后来熟悉了,便改成名字;再后来,他与叶英互表心意时,已经做了这劳什子天下人叫遍的侠义至尊,不再是当年西湖边的跳脱青年,不好再叫得过于亲密,而叶英那般性子,更不会叫他小名,自然只是称名。
心魔又笑着说:“当然与我有关系,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这么叫你?”
他忽然睁开眼,一片触目惊心的浓稠血红直直地闯入沈剑心的眼中,而那片血红的主人正恶狠狠地道:“因为我!便是叶英的妄念,是他说不出口的心魔!”
“我即是他!他即是我!”
两人动起手来,是在沈剑心的预料之中。
与那心魔在一照面间,沈剑心就知道今天自己与他只能活一个。
浓烈的爱,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心魔的眼中;毁灭他的欲望,亦是赤裸裸地袒露着。
他拥有叶英的爱恨,拥有叶英的记忆,但终究拥有不了叶英的人性。心魔就是心魔,即使他携满腔爱意而来,却只想用剑斩断心上人的头颅,将心爱的人扼杀在怀中,抹灭所有的软肋。
他是叶英,却也不是叶英。
黛雪剑“当”地一声格挡住心魔剑势,沈剑心弯腰快速抄起地上装着寒冰的匣子,往后退了两步,长剑横扫,剑气凛然掠过,直直地削断了心魔飘扬起的一缕黑发。
心魔不甚在意,拂袖接住那缕发,随手一扬:“果然是侠义至尊,使得一手好剑法。”
他心口还插着一把剑,多少有些行动不便。方才沈剑心和他走了两个回合,便知道心魔力量不全,多半还是那把剑的缘故。
心魔见此,很快选择暂时收手,而沈剑心也停了下来。
因为即使心魔胜不了他,沈剑心也没办法直接杀掉心魔。
他是叶英的一部分,却是无形的魔,凡铁无法伤他寸厘——所以他胸口插着的“愿无违”,自然不是真正的“愿无违”。
心魔伸出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心口的剑柄,脸上带着温和的淡淡笑意,开口却是:“心心,你看,叶英就是一个这么自私的人。”
沈剑心没有理他,只又将匣子放在地上。
方才打斗的时候,他看得出来,心魔想毁了这个匣子,他才会将匣子捞过来。但大概还是碍于里面寒冰的震慑,最后心魔还是没有下手。
心魔继续道:“你也清楚,你是无法真正杀死我的。我是他的心魔,和他的心剑一样有形无质,即使你能打散我,我也能很快重聚。能杀掉我、关住我的,从来只有他自己,和他的‘心剑’。除此之外,旁人无法伤我半分。”
“当初他握着你的手,将这把剑插进自己的胸膛——真是可笑,明明不用你的参与,因为你根本无法握住这把剑!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只因为想让你记住,记住这无法磨灭的痛苦——是你亲手杀掉的他!”
心魔桀桀怪笑两声:“可怜的心心,你还沉浸在愧疚和痛苦中吧?亲手杀掉自己的爱人,是什么感受呢?”
明明是极具挑拨离间的话语,沈剑心听完,面上却不见什么神色变化,只点点头:“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么?”
心魔轻哼一声:“沈剑心,你就这么喜欢叶英?他虚伪、他自私,他将‘心剑’交给你,你以为是信任,却不知道是他故意设下的局,只为了让你痛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