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9)
写一边回道:“养得好的话,不谈期颐,耄耋之年总可期;若是养不好,再过不了两三年,这些伤得全找回来,病痛折磨,再好的精神气都得磨没喽!定过不去花甲。”
沈剑心听完没敢接话,只听见叶英过许久给大夫道了声谢。
大夫边开着方子边絮絮叨叨讲些忌口,首先就把酒和辛辣都给禁了,道是风寒未好之前沾不得。沈剑心的烧一直没退,人也有些迷迷糊糊的,大夫说话像催眠,让他听着听着就又睡过去。
不知多了过久,叶英来扶他喝药的时候把他叫醒。沈剑心没睡醒,晕晕乎乎端着药碗小口小口喝着,才听着叶英轻道:“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有伤。”
沈剑心顿了一下,这才清醒两分,几下把药喝完,有点不太敢去看叶英,低着头道:“我……我又不是笼中的金丝雀。江湖人,哪有不受伤的呢?”
他感觉到叶英轻轻摸了下他的头,以指代梳为他理顺因睡觉而有些杂乱的白发,再看到叶英来取走他手上的药碗。
“好好睡罢。”叶英在他身边坐了半晌,终于只说了这么句话。
知道叶英一直陪着自己,不似独自在外时需要担心安全,沈剑心竟也难得放纵依赖,任叶英照顾自己。更何况他多年来一直都向叶英隐瞒伤势,这算起来也是他理亏,所以叶英让他好好养病,沈剑心便躺着好好养病、乖乖吃药。
药汁苦涩,虽然不是小孩子,叶英也怕他难受,所以总在床头给他备着一盏蜜饯。沈剑心不太爱吃甜的,却也知道这些蜜饯果子都是叶英这个江南人常吃、爱吃的零嘴,不好拂了他的意,叶英拿药给他喝完又拈一颗喂他时,也慢慢吃了,还叫叶英也吃。
沈剑心这场风寒足足养了半个月才见好。老大夫给他再诊脉时,道是风寒已经差不多,才解了他的忌口,让沈剑心高兴得当场叫人拿酒来。
然老大夫话锋一转,又说这暗伤还得再养几年,酒伤身体需少喝,更让沈剑心切忌动武。叶英听见这话凉凉看了他一眼,沈剑心正想喝一口酒,莫名感觉脖子背后凉飕飕的,瑟缩一下,忙倒了点酒在剑上开始擦黛雪剑,装作自己要酒只是想擦剑一般,擦完后就乖乖地把剑用布条裹好。
但叶英也清楚,他管得了沈剑心一时,并管不了沈剑心一世。
他想,他这个情缘做得真算得上是失败,自己不知道沈剑心在外面受了多少伤、吃了多少苦也罢,竟连留他在身边养病都算是奢望。
沈剑心注定是要继续行走江湖的,这是他的愿望,也是他的心之所向。
纯阳和藏剑都留不住他,他不是华山上圈养的白鹤,也不是西湖畔关在笼里的金丝雀。沈剑心,只能是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不管是麻雀还是苍鹰,适合他的只有江湖。
叶英于他是随时能依靠的归宿,然也是他不肯依靠的人。
他们是彼此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却并不是必须要一生相守。
天下哪有这样奇怪的情缘呢?哪有交心相托、却不能相守的恋人呢?
然而这样的他们,才是叶英和沈剑心啊,是庇佑藏剑的守护者,是值得信任的侠义至尊。
他们没有旁的选择,也做不出其它的选择。
他们还是在长安继续待着,一直待到了年后。
老大夫开的方子,叶英也是略通药理的,细细看过。
许是找大夫来的藏剑弟子没有说明,大夫并不知晓延请自己前来的人究竟是谁,只以为是叶氏商行的客人,所以老大夫的方子上并不是些十分珍贵的药材,不过是个寻常温补方子罢了。他只道沈剑心还算得年轻,无需什么天材地宝,慢慢养护着就行。
叶英虽不是很放心,但想到若是强行给沈剑心喂珍奇药材,那人也不一定同意。于是心中思忖着下次请得盛神针来时再让沈剑心来藏剑给他诊过,或是能得遇药王弟子裴大夫,再作打算也不迟。
沈剑心哪里知道他那些打算,只看到叶英没像以前那样逼着自己喝药,也没说这便宜的方子不行要开贵的,心里是那个熨帖,觉得自家情缘果然是了解自己的——常年两袖清风,兜里没几分钱,贵的方子开给他也吃不起。
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叶英有钱也代表他有钱,但沈剑心一直在金钱上跟叶英坚决划清界限,表示叶英的归叶英,他自己的归自己,哪怕穷得流落长安街头算命也没找叶英要过一两银子。
叶英哪里不晓得他的倔强,不好多给他钱,又不想他在外面过于受苦,只得在他来藏剑时给他衣服各个暗袋里都放点。
于是风餐露宿的沈大侠走投无路时往往在兜里颇为惊喜地翻出几钱银子,然后立马拿去给了刚才看到的街边讨饭、连路都走不动的老妪,自己照旧凉白开就麸皮饼又是一餐。
这张方子沈剑心一看,上面的药自己还算吃得起,不过要多跑几趟工罢了,于是高高兴兴地收在怀里。
叶英看着他高兴,那眉飞色舞的神采,因病是许久未见了。于是他心里一动,向沈剑心问道:“要去看雪吗?”
说是看雪,也不过是叶英叫人去租了条游船,带沈剑心来昆明池泛舟。
汉时旧人已去,此地不过空留一汪浩瀚,留今人追忆。落雪的天气,少有人专程前来这么远的地方赏玩,是以湖面游船寥寥,倒是合了叶英爱的清净。
这艘画舫很大,叶英不喜人多烦扰,于是让人准备了些菜后便只留下船夫与两个使女。使女是长安叶氏商行的,近些日子一直在跟着他俩,十分乖觉,叶英挥挥手,她们亦远远走开了。
室内熏着香,炭火旺得很,暖烘烘的舒服。窗边放了张榻,正可供人在上临窗赏雪。
沈剑心便随手脱下外袍搭在一边,趴在窗子上看外面的湖面,笑着问叶英:“叶英,都说这个昆明池是汉时照着南疆的那个昆明池修的,你去过南疆、看过那个昆明池吗?”
叶英轻轻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的确是去过南疆,但他并未去过那个昆明池。
沈剑心不觉得失望,倾身过来拉起他的手,让他也来看雪:“我前些年和李复行走江湖,曾去过几次南疆。那个昆明池我也是去过的!叶英,我来给你讲那个昆明池吧!”
沈剑心便高高兴兴地讲起曾在南疆的见闻,叶英抱着剑闭眼听着。
他修的是心剑,旁人很难表述其中玄妙,但修到叶英此境界,早可以心观万物。沈剑心将南疆的人情风物、花鸟鱼虫一一讲来,他都能在心中默默呈现出其貌,虽未身临其境,却又恍然置身其间。
末了沈剑心讲完,见他闭着眼没什么表情,还以为是自己太过于聒噪把他念睡着了,挠挠头:“叶英?”
叶英淡淡应声,双眼睁开一线看他:“何事?”
沈剑心小心翼翼揣测着他现在是什么心思:“是我讲得不好?”
“不。”叶英看他这样子,意识到自己常闭眼的习惯在此时让沈剑心有些误解,伸手去揉揉他的头,轻轻一笑:“没有的事,我听着呢。”
外间的雪的确是下得大。虽不至于湖面封冻,也早就皑皑一片。沈剑心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白花花的刺眼,又觉得今天出来得早,有些肚饿,便叫叶英过来吃饭。
那饭食都还在食盒里盛着,并未凉掉。叶英也没去叫使女来布菜,亲自与沈剑心一道将几个食盒里的菜取出,又看到沈剑心从里面拿出两壶酒。
叶英微微皱眉——沈剑心还有伤,他就并未叫人准备酒。
沈剑心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忙解释道:“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