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2)
这惶然不安的布衣书生,第一次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抬手作深揖道:“在下明白了。”
——
后来几日,姜青姝继续忙于朝政。
谢安韫来上朝了,其他臣子也纷纷回来了,大家都站得满满当当,只有御史大夫因为腹泻不止而一直来不了。
实时有点好笑:
【御史中丞宋覃彻夜不休地加班,令朝中被查的官员惶惶不安,怀疑不上朝的御史大夫王奇是在逃避责任。】
【御史大夫王奇在家中腹泻一日,对于大家的议论感到委屈,解释自己真的是在腹泻,不是故意不上朝。】
姜青姝:慢慢拉吧,不着急,你能上朝朕就跟你姓。
御史台纠察百官,其实没有实权,也调动不了刑部提审不了别人,其实姜青姝并不指望宋覃他们真能干出个什么来,就算能查出个什么,她也不会亲自来贬那些官员,白白掉一大波忠诚。
要知道,原游戏是可以查一个人的三族的,她以前玩游戏的时候,只要贬斥一个人,那个人的家族成员以及亲朋好友都会全部一起掉忠诚。
那场面非常壮观,以及恐怖。
吸仇恨的事,她不干。
现在也不是大换血的好时机。
她只是要让他们查,而且不是刑部查,是御史台查,以宋覃、房陈为首的专业文官喷子团队,就算不实质性的给你贬点官,多少也能喷你个狗血淋头。
最好骂到他们怀疑人生。
这个时候大家的忠诚就算掉,也不会掉很多,因为只是挨骂而已。
但是心灵的折磨也是折磨,大家依然会担心女帝是否真的发难,不仅上班的时候自然不敢摸鱼,会夹着尾巴认真点。
然后她再轻飘飘地揭过去,温柔地表示“那天朕只是在气头上,其实朕还是很看重你们的”。
这个时候就会涨忠诚了!
御史台和赵家唱黑脸,她唱白脸,多好啊。
完美!
这几天朝堂上简直是跟闹剧似的,几个老臣置身事外,隐隐看出小皇帝不过虚晃一招,不是真的要开刀,倒也都安静地做个旁观者。
下了朝,沐阳郡公杜如衾同张瑾一道出宫。
杜如衾如今年过七十,本是上上任女帝在位时通过选拔的御前女官,后来因为聪颖能干调出内侍省,进入前朝之时才三十余岁,而后屡屡立功,在上任女帝在位时已官封郡公,也嫁入了崔家,如今是崔家最有影响力的老臣之一。
提及朝堂上的事,她笑道:“陛下往日畏首畏尾,连在朝堂上大声说话都不敢,最近的行事作风,却是越发令人看不懂了。”
张瑾:“看似小打小闹,实则隔空敲打,收买人心。”
杜如衾叹息:“这回总算是稳重了些,陛下是几位皇女中最小的,能力也着实差距甚远,可惜那血脉……不过好在,今日看来,陛下已经有了点长进……小瑾,你也不管管,真不怕陛下无法收场?”
张瑾:“郡公说笑了,为人臣者,怎么好管国君?”他一副冷淡正直的样子,倒真像是公正无私的一国宰辅,杜如衾欲言又止,见他走远了,又看见自己的儿子户部尚书崔令之出来,对他叮嘱道:“陛下年幼,但你千万不要学谢家大郎,不可轻视怠慢。”
崔令之敷衍道:“母亲,你都说过多少回了,孩儿自有分寸。”说着就行了一礼,转身去追张相的车驾去了。
杜如衾无奈地看着,此时谢太傅过来,两人对视一眼,俱叹了一口气。
比起杜如衾,太傅谢临才是最头疼的。
他那不孝子又去紫宸殿了。
华美空旷的宫室里,女帝将坚硬的奏折抵上男人的胸膛,对上对方含笑的桃花眼,她低声念道:“无君无父,为禽兽也,有君有父仍不敬从,禽兽不如也。”
——这是宋覃在奏折里骂人的话。
宋覃文采绝顶,连骂人都引经据典、擘肌分理,洋洋洒洒数千字,朝堂里找不出第二个敢跟他一样直接骂谢安韫的人来了。
谢安韫被奏折坚硬的边角抵着,轻笑,“陛下还要当面骂臣禽兽不如?”
“谢卿不是吗?”
她把奏折拍在他胸口,好像美人柔荑轻轻打了他一下似的,谢安韫也不恼,看着她继续翻奏折。
她又骂:“谢尚书藐视君威,其心可诛……”
另一个奏折拍到胸口。
他接住。
“流连花楼,秽乱荒淫,掩袖工谗,党同伐异……人神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
又是一个奏折。
她一边骂一边拍,谢安韫被她用半是打量半是轻蔑的目光看着,只觉心底那股热热的感觉又回来了。
滚烫灼热,像是要喷涌出来。
他完全没仔细听她到底在念什么。
他就是被骂着长大的,也不在乎世人怎么骂他,况且别人骂他,和喜欢的美人骂不一样。
她笑起来好看,说话的声音也好听,骂骂也就无妨了。
他不计较。
谢安韫听过不少烟花柳巷里的淫词艳曲,此刻用来形容女帝太过孟浪,但有一句他少年时读过的词,很好地契合他此刻所想。
“香靥深深,姿姿媚媚,雅格奇容天与。自识伊来,便好看承,会得妖娆心素。”
写词之人定是个风流才子。
谢安韫接了好几个奏折,似笑非笑,“陛下还没骂完?”
“罪大恶极,罄竹难书。”她瞥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坏呢?”
“陛下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臣是个什么人了。”
她起身走过来,谢安韫又想捞她的袖摆,这一次他得逞了,柔顺如水的缎子触摸在指腹上,冰凉丝滑,比皮肤的温度要冷多了。
姜青姝任由他牵着广袖,把他扯得绕过画屏,回头朝他笑了一下,一下子蹿进紫宸殿的西内室里。
谢安韫觉得有意思极了。
“陛下,臣可以进来吗?”
“不可。”
女帝的声音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在翻什么。
谢安韫就在原地等候。
他倒是丝毫不慌不忙,就像是逗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还是全天下最高贵美丽的金丝雀,当然应该用多一点的耐心慢慢来。
她飞不出这个牢笼,也飞不出他的掌心了。
别人也休想染指。
谢安韫想起方才下朝会时,他往紫宸殿的方向走,和侍从陆方说的话。
陆方说:“郎君,奴已将神医的夫人和三个儿女绑了,今日他松了口,愿为郎君驱策。”
“君后如何?”
“监门卫送来的消息是,赵家无异动,君后闭殿不出,不碰所有汤药,甚为谨慎,可能找不到机会下手。”
“找不到机会,不会制造机会?”
“郎君的意思是……”
谢安韫转身看了他一眼,陆方忐忑垂首,听到男人冰冷狠戾的声音,“后宫中还有一个‘刺客’至今没找到,既然君后不喝药,那就给他制造必须喝药的条件。”
陆安一惊。
“奴明白了。”
“还有,那碗给君后的药,必须借陛下的手送上去。”
谢安韫当时说完,就进了紫宸殿。
他的心是冷的,能一边算计女帝一边和她说笑,但也是极致的热的,如果不是那么想要她,他才懒得这么费尽心思地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