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节(1 / 2)
姜青姝笑道:“宰相统御百官,朕自是要早些考虑,若能早日选好右仆射的人选,也好为张卿分担一半尚书省事务,以免爱卿过于操劳。”
他双瞳冷淡,面无表情,“那臣真是谢过陛下。”
郑宽很快进来,他如今年近五十,精神气极好,六部之中当属吏部和兵部是重中之重,他能负责吏部多年,也的确是有些能力在身上,甫一觐见,就条理清晰地奏报这些年他在吏部的工作情况。
郑宽是侍中郑孝之子,二位门下侍郎之前都在郑侍中手下做事,自然对郑宽有所偏向,此刻认真地听着,连连点头。
张瑾微微阖眸,侧颜好似笼了一层霜。
但他不曾开口,冷眼看着这一幕,没有他松口,就算女帝怎么争取,郑宽想拿下这个位置绝不容易。
“陛下。”
门下侍郎历良才上前道:“郑尚书这些年做事认真,经验独到,臣以为,如今没有人比郑尚书更适合胜任右仆射一职。”
姜青姝微笑着问:“如若郑卿升为右仆射,继任吏部尚书之位又该是何许人也?”
另一位门下侍郎蒋延连忙道:“臣听闻工部侍郎崔珲能力超群、品德高尚,或许堪当此任。”
崔珲,是张党的人。
提拔一个郑宽,换一个崔珲担任吏部尚书。
从此以后,刑部、吏部、户部都是张瑾的亲信,这个买卖怎么算不亏。
姜青姝再次看向张瑾,“张卿觉得呢?”
张瑾静了静,似乎是在权衡思考,片刻后,他颔首道:“但凭陛下定夺。”
……
议政结束以后,姜青姝叫中书舍人去拟旨,再叫阿奚去送张瑾,最后让郑宽单独留下。
郑宽忐忑地立在殿中,垂首凝视着脚尖。
混迹官场多年,尤其是在吏部做事,需要比旁人更圆滑机敏些,对于小皇帝为何突然看中自己,他心里约莫是明白一二。
姜青姝先道:“阿漪,给郑……仆射,赐座。”
郑宽慌忙抬手谢恩,邓漪搬来一把椅子,郑宽连忙忐忑不安地坐下,听到面前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女帝从御座上起身,已经慢慢走到了他跟前来。
陛下一站起来,郑宽就不敢再坐,慌忙站了起来,却被她亲自抬手一按肩膀,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郑宽:“……”
姜青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角微微上弯,嗓音悠然:“郑卿是朝中老臣了,资历深,朕虽身为皇帝,却继位不足三年,日后卿为右相,辅佐朕治理国家,朕也要多多请教爱卿。”
郑宽简直如坐针毡,忙道:“陛下言重,这些是臣的本分。”
姜青姝笑了笑,压低嗓音,缓缓道:“郑卿今日也看到了,侍中年迈,朕不忍让其继续在朝中操劳,只是这样一来,原本三省四相,竟令张瑾尽数独占,连朕也不得不避其锋芒,若非信任爱卿,今日也不会费尽心思为卿争取右仆射之位。”
女帝竟然对自己说这种推心置腹的话,郑宽一阵心惊肉跳。
他自认没有和张瑾抗衡的能力,但为官多年,除了谨慎和圆滑以外,谁人又不曾有过位列相位、成为人上人的想法?有这种想法,又已经实现,若还继续夹着尾巴看人脸色,又隐隐有些不甘心。
但小皇帝怎么会看中他?
郑宽一边觉得受宠若惊,一边又琢磨着小皇帝这话的深意,还没琢磨个所以然来,就听见她突然问:“朕听说,爱卿长子去年成婚,近日刚得一子?”
郑宽:“……正、正是。”
女帝话题拐弯的速度,差点让郑宽没跟上来。
姜青姝笑道:“郑卿喜获孙儿,倒是一桩大喜事,待到满月宴之时,朕倒是要来沾沾喜气。听闻郑卿还有二子,不知可有婚配?”
郑宽:“……”
没有比皇帝问自己家儿子结婚没有更惊悚的事了,这很难不让人想歪,虽然郑宽最近也被人问过要不要送儿子入宫,不过他也没敢真想。
但陛下都亲口问了,万一真有这个想法,八成是为了制衡张党,听说最近很多张党官员上奏,有意推荐张瑾的弟弟张瑜入宫……
他也不得不做些打算。
郑宽心思转得飞快,深吸一口气,答道:“臣、臣家中……二子尚有婚约,三子如今十七岁,倒还未定下亲事……”
姜青姝按在郑宽肩膀上的手微微松开,拍了两下,不再继续追问,只转身道:“邓漪,送郑卿出宫。”
——
另一边。
张瑜跟在张瑾身后,朝着宫门的方向慢慢走。
一路上,那些宫人侍卫路过,都会忍不住看向这对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年岁和经历上的差别造就了气质上的大相径庭,实际上单看眉眼,这对兄弟是非常相似的。
特别是现在。
极为相似。
因为二人都没有笑。
张瑾不笑,是因为的确是没什么可笑的,没有什么是看到女帝又用弟弟挟制自己更可恨的事,虽然这一切都仅仅只是攻心,她在攻他的心,因为她太懂他怕什么。
他愤怒到无力,又恨铁不成钢。
而张瑜,仅仅只是沉默于兄长没有主动和他说话。
平时兄长不管何时看见他,都会关心他的事,会叮嘱方方面面,今日却什么都没有说,也许是自从他上次不听话开始,就意识到,弟弟长大了,已经不再什么都需要兄长了。
这么多年,张瑜从来没有跟阿兄之间有过这样尴尬沉默的时刻。
他不想惹阿兄生气,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阿兄高兴。
或许,他又能感觉到一点答案。
“阿兄……”
“什么。”
“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让我喜欢七娘?”
何去何从8
张瑾背影一僵。
乍然听到这样的话,宛若刀斧猛地剖开心脏,竟让他产生了一丝说不上来的慌乱,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竟是——他不该知道的。
他不该知道那件事。
那天晚上,知情的人有好几个,但唯一可能说出去的只有那么几个,比如说被堵在宫门的谢安韫、在外面守了一整夜的赵玉珩。
而这两个人,都已经死了。
死人是说不了话的。
至于剩下的人,张瑾都有把握让他们全部闭嘴,没有人敢说一个字。
谁会知道他张瑾和皇帝有过荒唐一夜?阿奚又能从谁的口中知道呢?他没有机会再知道了,而女帝在乎阿奚的感受,更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件事,这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那么,他就当做没有那件事,从前阿奚不在,他和女帝偶尔拌嘴时还会重提那事,如今阿奚来了,他们更该心照不宣,假装什么都没有。
本该是这样。
但心虚之人,听什么话都觉得另有深意,弟弟的一句“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喜欢七娘”,便已经足够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以为他是在问“你是不是也喜欢七娘,所以才不想让我喜欢七娘”。
张瑾没有说话。
冷风吹动象征正一品的官服衣摆,日光斜斜投落,拉出一道寒冽的影子。
身后的少年上前几步,继续分析兄长的想法:“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从一开始就不希望我喜欢七娘,后来你松口了,我以为你是愿意我和七娘在一起了,但其实,你心里也一点也不情愿,只是没有表现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