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1 / 2)
“左右文书上写了,陈知县回头便卸任,”谢敛垂眸看了他一眼,眸底黑沉,像是信口一说,“不妨来宣化县任职?”
陈知县呆在原地。
他茫然瞧着谢敛,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开玩笑的意思。
但?谢敛惯来如此,清肃得近乎深沉。
很明显,这话是认真的。
“这话可?不能……”陈知县喃喃。
但?回过头想想,为什么不能呢?但?凡认识字,都知道谢敛的新政利国利民,若是成了便是功在千秋,名?利自然也来了。
若是不成,还有曹使节撑腰。
谢敛立在焦黑的山坡上,垂眼认真看地图,仿佛刚刚那句话是陈知县的错觉。但?陈知县清楚,已经有不少人?想要?跟随谢敛了。
“这事,我得想一想。”陈知县躬身?道。
谢敛收起地图,嗯了声,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说。
陈知县又道:“这人?,宋娘子只管带走。”
“我记得,陈大人?的姑父在京中?任职。”谢敛这会儿才抬眸瞧他,略想了想,语气认真,“若是得了闲,不如替我去章阁老?那儿拜谒问好。”
陈知县先是一呆。
等到回过神来,连忙躬身?作了一揖。
“是,是了……谢谢先生。”
陈知县脸上虚浮的笑意终于散去,露出真切的笑容。
谢敛大可?以用任何罪名?威胁他,让他为宣化县做事,强行得罪何镂。但?偏偏谢敛给了个机会,让他保住乌纱帽,也不担心京都的姑父得罪阉党。
“还不将人?放开!”陈知县折身?道。
随从回过神,七手八脚将绑成粽子的妇人?解开。等到解开绳子,陈知县又连忙对着宋矜说道:“是山匪打的。”
宋矜当然看得出来,这些伤不是刚弄上的。
她?点了下?头,“多谢陈大人?了。”
妇人?满眼都是恐惧的泪水,宋矜伸手扶住她?。察觉到她?仍在发抖,况且担惊受怕一晚上,满身?的伤也要?处理。
何况,宋矜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先下?去。”宋矜说道。
谢敛垂眼看着她?,点头道:“晚些我再去看你。”
两人?对视一眼。
宋矜不由又想起了方才的光景,只觉得耳根发烫,下?意识避开。谢敛仍旧是那副深沉持重的模样,却?不知为何也陡然移开了目光。
实在是有些难为情?。
宋矜想。
“好。”宋矜轻声。
但?她?心头着实有些乱,想要?理一理都不知从何理起。但?此时此刻,一切事态都还忙着,她?倒也可?以逼迫自己不去想。
总归,眼前?的事要?更着急一些。
田二扶着她?和?妇人?,一起到了旁边临时搭起帷帐内。里间放了干净的纱布、药膏、清水、衣裳,宋矜准备先帮妇人?上药。
妇人?连忙推辞,哀求地说道:“我先帮夫人?换衣裳,把药上了。”
宋矜推辞不过,干脆直接为她?清洗伤口。
妇人?疼得哆嗦起来,这才不再坚持。
她?身?上都是些钝伤,明显是山匪打的。宋矜原本有想问的话,但?此时干脆不问了,只专心帮她?清理伤口。
妇人?这才注意到宋矜后背的伤,又想起宋矜崴了脚,不由越发小心翼翼,“等会……等会我给您包扎?”
“好。”宋矜应了声。
“我之前?不是信不过夫人?,我是听到我家男人?喊我,我放心不下?。”她?轻声解释着,怯怯看着宋矜。
“我知道。”宋矜温声。
两人?顿时陷入沉默。
宋矜后背的伤一直在渗血,帮她?包扎时,血色不知不觉洇满了衣裳。妇人?看着宋矜苍白的面颊,越发忐忑,几乎不敢看她?。
过了会儿,她?看向宋矜,“是城中?的大家族,要?我去骗夫人?。”
宋矜看着她?。
这目光既不意外,也不急迫。
妇人?如被喂了一颗定心丸,压低了嗓音,“来找我的人?是黄家的管家,那些话,都是他教我的。他说我若不照着做,便小心这些家里的孩子,我的幺姑已经被拐卖了一次……我……前?头几个孩子也都没了,我害怕呀夫人?。”
宋矜默默记下?,心中?实则是震惊的。
她?知道妇人?胆小,此时却?肯说出来这些,不由安慰道:“莫怕,我会让你们没事。”
“他给了我二十两白银。”妇人?嗓音轻颤,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别的,“都在我家里床下?,可?以当……当……”
“证据。”宋矜轻声。
妇人?的肩头陡然垮下?去,大口大口呼气。
宋矜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道:“如果这件事需要?你出面作证,你能帮我和?谢先生作证吗?”
妇人?屏息看过来。
她?眼底还含着恐惧的泪水,却?点了点头,“能。”
宋矜轻拍她?的后背。
因为衡田到了紧要?关头,谢敛接连几日都宿在外头,她?对此事了解得不多。但?其实并不难猜,就是士绅阻挠得厉害。
但?猜到背后指使山匪的人?是谁,和?拿出证据来。
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幺姑确实没事对吧?”宋矜垂眼看着妇人?。
妇人?恍然看着宋矜,低低哭道:“没事,幺姑好着呢,回头我带幺姑来给夫人?见礼。”
有了妇人?的帮助,宋矜后背堪堪止了血。
宋矜知道,妇人?提供的消息对谢敛很有用。但?她?脚崴了,没法去找谢敛,只能让田二郎去请谢敛过来。
田二郎前?脚刚走,宋矜当即有些后悔。
其实她?完全可?以让田二郎将消息递给谢敛,没必要?将人?请来。她?现在一见到谢敛,便有些尴尬,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
宋矜叹息。
她?守在帷帐内,等待的时候也很煎熬。
外头一片焦黑,火光已经烧到很远的地方去了。远处许多人?忙来忙去,还有刀戈声响起,也不知谢敛有没有空。
若是谢敛也觉得尴尬,兴许他就“没空”了。
宋矜正如此想着,远处便有一道瘦长的身?影朝着她?走来,正是谢敛。她?不自在得几乎跳起来,却?只好端坐着。
“谢先生。”她?说。
谢敛看她?一眼,“叫含之。”
遗莲子十四
旁人?还在, 宋矜有些许窘迫。
她这样叫习惯了,总觉得叫表字别扭,但她也没理由拒绝, 只能含糊一点头。
然而谢敛的目光仍落在她身上。
如有重量。
在她开口前,谢敛问道:“后背的伤好些了么?”
宋矜便道?:“上了药, 不碍事。”
风吹入帷帐内, 宋矜冷得打了个寒噤。她这才反应过来, 自己只披了件单衫, 并未着外衣。
她的头发尚且湿着, 水淋淋地垂在腰间?。
单薄的衣裳湿了大半,勾出曲线。
宋矜连忙去拿外衣。
可她的衣裳早被勾破了,破布般堆在那。
“别动。”谢敛的声?音自上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