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节(1 / 2)
“我名声如此。”谢敛迎着她的?目光,眼底不见悲色,“即便是成?为众矢之的?,也不过如此。”
宋矜有些说不出来的?愤怒。
他声名如何了?
岭南人人都爱他、敬他。
街头巷尾的?小儿最?大的?志向,便是成?为谢先生那样好的?人,为百姓鞠躬尽瘁。各地?的?节度使纷纷涌入岭南,想要找谢敛取经,学习新政富民的?法子。
他哪里是他想的?那样“不可惜”的?人?
她倾身拉起谢敛的?手,忍不住说道:“还有别的?办法,不是吗?我阿爹与阿兄蒙冤这么久,只要能沉冤昭雪,我不会急着催你……”
谢敛道:“修建皇陵的?工匠,已经因为长年积劳成?疾,去?年冬日死了一批,如今又到了一年最?冷的?时候。”
皇陵案已经放置了快两年。
不少匠人长眠地?下,活着的?人也快要将这件事忘记了。
拖得太久的?冤案,即便是沉冤昭雪,又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呢?再说了,时隔太久,资料丢失人员死亡,能否昭雪都未可知。
家家户户忙于自?己的?柴米油盐。
即便你是王侯将相,旁人也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关注。
只有人记得数额巨大的?“皇陵案”,没有人会关注多?年后当事人是否沉冤昭雪,其中藏着多?少衔冤而死的?魂灵。
宋矜问:“只能如此?”
谢敛想也不想回答,“是。”
宋矜僵坐在谢敛对面,垂眸看向桌上的?笔。她脑海里浮现许多?东西,恨不得立刻找出一条别的?出路,然后告诉谢敛,你瞧,这样岂不是更好吗?
但?没有。
京都除了谢敛,没有人敢为她的?阿爹发声,更别提沉冤昭雪。即便是谢敛,也需要借此时一阵东风,方可搅乱京都的?政局。
“好。”宋矜答应得比自?己以?为得还要快,她抬手捡起桌案上的?笔,重新蘸墨,“我重新写。”
她收拾心?情,听着谢敛的?口述重新写了这份折子。
每一笔,宋矜都写得艰难。
可她深吸一口气,落笔沉稳。
若她仍是当初那个无知又清高的?小儿女,尚且会在夜里凄惶落泪,可她陪着谢敛走了这么一早,早已经有了只有往死路里走的?勇气。
写完这封折子,天色已经很晚了。
屋外的?雪终于停了,云后转出一轮霁月,温柔清冷的?光辉洒落天地?间,照亮茫茫的?汴京天子繁华道。
马车碾过积雪。
一直停在尚且亮着灯的?酒馆外。
宋矜掀开车帘,朝着门内喝闷酒的?章向文唤了一声,“世兄。”
章向文醉醺醺地?抬起头,朝着她看过来。片晌,他移开了目光,像是没有看到她一样,歪歪扭扭往外走。
田二郎上前?拦住章向文。
宋矜走到他跟前?,说道:“我并非是为了给含之说好话,世伯和伯母都对我有恩,我心?里也难过。”
章向文这才停止脚步。
两人立在门外,相顾无言。
过了会儿,章向文扶住门框,说道:“进?来吃口酒吧。”
宋矜连忙跟上,接过章向文递来的?酒碗,却没有喝酒。她心?中难过,垂目坐了会儿,只轻声道:“世兄节哀。”
章向文的?手一抖。
他说:“阿爹早几?年身子就不好了,只是陛下几?番挽留,卸不了任。我早就知道他身子不好,他叫我去?岭南照看着些含之,别让人对他下手,我也真就去?了……”
宋矜听得喉头哽塞。
她低垂着眼睫毛,低声道:“世兄也没料到这些。”
章向文看她一眼,一口闷了手里的?酒,说道:“你没有为谢敛说话,世妹,你是个品行?好的?女郎。”
宋矜更听得心?里不是滋味。
其实她倒是想和章向文说,谢敛没有面上那样平静,可她说不出口。
看着面前?的?酒碗,她劝道:“喝酒伤身。世兄还是早些去?客栈安歇,我不能尽地?主之谊,便送世兄过去?。”
她语调温和,眸子柔软。
章向文在她的?目光下,有些发怔。
“不必。”他别过脸去?,又闷头喝起酒来,絮絮叨叨说,“心?里揣着事,睡不着。但?确实不能再喝了,等到天明前?还要去?面圣,卸任回家为父亲奔丧……”
说罢,章向文松开酒碗。
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将酒坛子推开。
宋矜见他理智尚存,不由松了口气。
“世妹。”章向文朝着她看过来,竟有几?分恍惚似的?,“你与含之的?婚事,我父亲本是不赞成?的?……你跟着他,倒真是吃尽了苦,你日后还是要多?为自?己想想。”
宋矜没料到他会说到这回事上。
先是一愣,随即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好沉默。
“书?上什么夫为妻纲,都是骗女子柔顺的?话,省得女子不服管教闹事。但?身为女子,这话听听就完了,可别真把夫婿当做了天。”章向文仿佛是还要喝酒,才伸出手便又撤回,“我错看了谢含之,你不要也错看了他。”
很少有人和她说这么掏心?窝子的?话。
宋矜有些感动?,却又有些心?酸。
然而对上章向文的?目光,她仍轻声道:“兴许,兴许含之有他没办法的?苦衷……”
“苦衷?”章向文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拍案而起,“天底下谁没有苦衷?就他谢含之有苦衷,有苦衷到杀母弑师的?地?步?”
宋矜眼皮子一跳,这和谢敛的?母亲又有什么关系?
她几?乎要问章向文。
然而章向文像是也是一愣,乍然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章向文方才缓缓说道:“我与含之,早在十三?年前?就认识了,那时候他刚刚被?家族所逐……”
风雨动八
十三年前?。
章向文随父吊唁故友, 初见谢敛。
那年冬天极冷。
雪压枝头,北风哭嚎。
这样的天气,屋内燃着炭火, 仍觉得寒意止不住地往夹衣内渗。章向文跟在父亲身后,缩着脖子往外觑——
屋外却徘徊着个瑟缩的小童。
他仅穿着单薄的麻衣, 满身伤痕, 冻得青紫。
门口的仆人一见到他, 便提起木棍, 毫不留情?地上前?驱逐。手腕粗的木棍砸落在小童单薄的脊背上, 声音发闷,触目惊心。
小童摔倒在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来。
闷棍一下一下, 雪面很?快就渗出血色。混杂着脏污发黑的雪水,汇成河流,却又?很?快结成红色的冰面。
察觉到地上的人不再挣扎, 仆人终于收了?手。
“再敢上前?,我今天就把你打死在这里。”
北风呼呼地吹,仆人都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地上的小童慢慢抬起头, 不吭声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往门内跑。
但一个?受伤的孩子, 反应哪里有大人快?先前?打人的仆人几步上前?,拎起他的后领, 将人猛地掼在地上。
小童疼得闷哼一声。
地面渗出血来。
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