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节(1 / 2)
他皮肤黝黑,也是一身倭人的装扮,衣衫褴褛的样子,披头散发,脸上有些脏污,因为过于消瘦,眼珠子突了出来,嘴角有裂痕,唇干涸的好像龟裂的土地,尖叫道:“张公子,张公子……”
声音疲惫而嘶哑,又带着几分熟悉的尖细。
张安世眯着眼睛细看,很努力地辨认着,却久久也瞧不出是邓健的样子。
“是咱呀,是咱呀,您忘了,咱……”邓健急于要辩解。
张安世听到这一声带有邓健特色的咱字,这才恍然:“你咋这个打扮?”
“没衣穿。”邓健道:“身上的衣衫,早被锤烂了,硬得跟石头一样,幸好回程的路上,遇到一艘小倭船,一看就是倭寇……于是顺道剿了,便抢了他们的衣……”
邓健又道:“那些没了头发的,也是没办法,没淡水梳洗,长在脑袋上,硬得可以做扫帚了,虱子又多,实在受不了啊,便索性剃了。”
邓健说罢,哇的一声便哭了:“惨啊,惨啊,几十个人……数月的时间,每日靠猪靴子和皮甲为食,剩下的米,舍不得吃……这一路,饿死的,还有……病死的,有七成之多,若不是遇到那些倭寇,只怕再也回不来了。”
邓健边说,边呜呜地哭。
身后的人似也惨痛到了极点,亦随之纷纷嚎啕大哭。
“到了市舶司,他们还不认咱,说咱们是倭寇,非要逮我们不可。我……我……”
张安世便问:“你的腰牌,还有文书呢?”
邓健道:“早丢啦,至于那船上的书册……全都煮了,吃了。”
邓健咂咂嘴,似乎怕张安世不肯相信似的。
张安世看着枯瘦的邓健,哪里还有人的样子,他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穿越重洋的可怕了。
张安世一时间心也软了几分,摸着他的脑袋道:“好啦,好啦,现在不是回来了吗?没有死便好,东宫那边,还有我,日夜思念你。”
邓健嘴唇颤抖,抬头起来:“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还有皇孙殿下,可还好吗?”
“不好。”
邓健一听,脸色微微一变。
张安世道:“没你邓健在身边伺候着,能好吗?”
邓健下意识的,咧嘴乐了,露出了漆黑的牙。
张安世感慨道:“你从哪儿回来的?”
“不是照着您的海图走的吗?”
张安世大吃一惊:“照着我的海图?跟着洋流走?”
“对呀。”邓健道:“当初你就是这样说的呀。”
张安世道:“这……当时我也只是一说。”
眼看着邓健的脸猛地变得瘆人起来。
张安世立即道:“当初这么说,也是因为晓得这天底下,也只有你这样大智大勇之人,才可冲破重重困阻,完成此等壮举。果然,我张安世没有看错人,邓公公啊邓公公,你要名垂青史了。”
邓健哭了:“咱就是个没卵子的,这辈子只想伺候人,咱还能指望啥?”
相见这一幕,很感人。
邓健哭得很动情。
随行之人,也纷纷痛哭流涕。
张安世见不得这感人的场面,也不由得眼眶微红。
“那个,这一路,你经历了什么,我教你带的东西,你可带了吗?”
“带了,带了。”邓健流着泪道:“那些个东西,一样没落下,照着您的吩咐,在那大岛上搜寻,总算是集齐了,还带了不少,这一路上,咱是几次都想吃了他们,可……可……”
张安世不禁肃然起敬:“可你想到一诺千金,便死也不肯吃了,是不是?”
邓健道:“咱想的是……俺若是吃了,张公子非要将我碎尸万段不可。”
张安世身躯一震,忙安慰道:“哎呀,你怎这样说,世上有什么东西,能有咱们邓公公的性命要紧?哎……东西呢?”
“在后头……”
张安世便舍下邓健,后头果然拉着几大车东西,都是破烂的瓦罐。
张安世便让差役将东西卸下来。
这里头,是一个个密封得严严实实的瓦罐。
张安世小心翼翼地揭开,里头尽是各色粮种。
每一种种子,都是分门别类的保存,张安世见到了上一世才见到的熟悉之物,顿时眼睛放光,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宝贝,我的宝贝。”
邓健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见张安世这个样子,眼泪又流了出来。
张安世捧着这一个个瓦罐,重新密封好,而后抬头,却见邓健正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于是他道:“呃,有事吗?”
邓健怒道:“咱……咱真是瞎了眼,怎么养了你这样的白眼狼?”
张安世忙将邓健拉扯到一边:“咋啦?咋啦?”
邓健愤愤不平地道:“就不说当初,咱一直照顾着张公子了,这一次,咱九死一生,回来时,你却抱着这坛坛罐罐当宝贝,你见咱这个样子,可有问一句冷不冷,饿不饿?”
张安世却是道:“哎呀,你糊涂了啊。”
“啥?”邓健一脸懵逼。
张安世痛心疾首地道:“你这宦官做的……真没有格局。难道……这些还要我来教你吗?”
“……”
邓健依旧懵,可他心里是有天大的怨气的。
说实话,他觉得张安世就是一个白眼狼。
张安世却压低了声音对他道:“咱们的关系,还需跟外人道?”
顿了顿,又道:“可现在,咱们就得有格局。”
邓建皱眉道:“到底啥意思?”
张安世耐心地道:“你想想看,我和你关系很熟吧,你这一趟出海,是得了我的命令,所以你九死一生,千辛万苦才回来的,对不对?”
邓健还是不懂张安世想表达什么,只怒道:“对呀,难道有什么错?”
张安世摇头道:“不可啊,不可啊,就算这是真的,可我们也不能说它是真的。你此番出海,是因为从我口里得出,可寻一些价值连城,能救活苍生百姓,还能报效君恩的宝贝,所以你才毅然出海,在海中漂泊了两年,饱经风霜,可每一次你要放弃的时候,想到这苍生、百姓,还有陛下对你的厚爱,于是依旧鼓足勇气,乘风破浪。”
邓健脸色古怪起来,犹豫地道:“这样说……会不会……”
张安世笃定地道:“没人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一口咬死了,谁敢说啥?”
邓健道:“也对,可是……”
“可是我对你很冷淡,对不对?哎,你不知我的苦心啊。我在陛下的面前,也假装和你关系不熟。咱们若是很熟悉,事情的性质,就显得有些格局小了,便成了……你我关系匪浅,你是为了我,才去经历了这海上的大风大浪,这怎么成呢?大家只会说,你邓公公是有情有义的人,可有情有义有个鸟用?”
邓健是极聪明的人,现在大抵明白张安世的思路了:“所以……”
张安世道:“所以我得不在乎你的生死,你也不在乎我如何,你我的目的,都是这些种子,我们都是为了报效君恩,是为了国家,为了黎民百姓。”
“邓公公啊,你可以不计较这些,可是你想想,这么多将士跟着你九死一生,熬了多少苦,死了多少人,这才换来了今日,这个时候,你的格局一定要高,从现在开始,别老是和我讲什么私情,开口就说苍生,闭口也要以皇上结尾。”
邓健愣愣地道:“可是……这些东西,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