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2 / 5)
不视物,风如刀割,雪粒打在脸上如尖沙,我身上披风给风雪刮的呼呼作响,头发舞动似鬼,脚跟几乎站不住。
不说打仗,连走动都困难。
前几日天气还好好的,这转眼就下雪,我从未接触过这样豪放而又凛冽的风雪。
城下有几个小小的黑点在风雪中移动,是查探军情的敌兵,城上的士兵并不理会。
阿西匆忙扶着我又退下城头,回了营中。
赵免正同辛羑下棋,身后立着的是铁衣铠甲的军士,陪侍的一众参军或武将文吏,尤为显眼的是赵免身后一身道袍的阮士良,这位最近深得赵免的宠幸。
帐内四角生着熊熊的炭盆,赵免穿着黑色锦袍,戴香叶冠,身上还裹着灰色鹤髦大氅,辛羑也拥着狐裘,一人露了一只手在外面布子。
赵免并不信任他,辛羑到了军中也无所事事,近日风雪,一直陪赵免下棋。
我同辛羑对视一眼,他笑而颔首,我过去偎坐在赵免身旁,赵免伸出一只手揽住我:“这么冷上哪去了?让你陪我也不陪。”
“有子阑陪陛下就好了,我不会下棋,陛下,我想去瀚海城。”
赵免并不转头,仍盯着棋枰:“你去做什么?”
“我想去见见二哥,劝他不要同陛下作对,免得自寻死路。”
赵免笑:“这话朕爱听,不过现在不是他同朕作对,而是朕一定要收拾了他,至于你,怕的是你还没进他的中军帐,便给他一刀砍了,谢二可是个六亲不认的。”
“陛下一向宽怀,示他好意他若执迷不悟,再动武也不迟,也显得陛下仁义。”
辛羑道:“琰儿,谢二公子在凉州举兵,已经是负了陛下,陛下待他仁至义尽,现在是他勾结元于淳作乱,陛下理当诛灭,哪有恩义再给他,若如此,天子尊严何在?”
赵免点头:“听见子阑说的了吗?这事哪有什么再商量的。”
我转头看了看辛羑,立刻听懂了他的意思。
“那我便不以陛下的名义,陛下不需派遣使者,他曾是我二哥,总会愿意见我一面的,我只是想见见他,问他几句话,不会给陛下带来麻烦。”
我带着韦一江跟两名引路的军士,纵马出了城,风沙迷眼,日头高照,却是冷光没有丝毫热度,不过天光已经大亮。
瀚海城是在长辽关西边的一座小城,到了城下,城头有军士喝问来者何人,我将头上的风帽掀开,高声道,“谢琰,我要见谢二公子,让我进城。”
军士去传话,很快城门便开,数名军士出来,将我身后韦一江还有随行收了兵器,传将军命令,带我进城,我命韦一江跟着我。
除了都姓谢,我的确跟谢翮不熟,十多年过去,我并不很放心这样去见他。
韦一江这人虽然沉闷,不苟言笑,但性子果敢,忠诚勇武。
我当真有十年未见过谢翮了。
坐在案前那人穿着一身缁衣长袍,手中按着剑,挑了修长的浓眉瞧我,凤目微斜,目光冷淡,五官削刻,肤色白皙皎洁,脸色间却笼罩着一股阴郁之气。
他唇上蓄了薄须,乍一看模样变化挺大,我几乎有点认不出。
但容貌仍然英俊,依稀有旧日的影子。
我猛然想起,我到盛京的时候他二十二,现在该早已经过了而立。
我记忆中这二哥是个好风流风雅的人物,与眼前这模样差太多。
隔了十年,我那会才九岁,压根没长开,他确是一眼认得了我。
盯着我看了几眼,骤然转笑:“真是你这丫头,你来找二哥叙旧不成?”
既不惊讶也无好奇,笑中并无真诚,将手中的剑鞘指了指对面,示意我:“坐。”
我小时候除了谢慕,跟其他兄弟姐妹都不亲近,仅限于认得是谁,跟谢翮还有些记忆,完全是因为他年纪最长,看着最显眼,比较容易留下印象,而且他为人风流爱玩,还玩出了名堂玩出了风头,父皇隔几日就要叫他进宫耳提面命一番。
我站立不动,他再次示意,声音严厉:“坐。”
“你不在盛京过你的好日子,跑这里来干什么?”
他头探近了些打量我:“他还真是不一般的疼你,老五他要不是人机灵跑的快,差点就没命,结果你,不但没弄死你,还给你封了公主,大加封赏,无上恩宠。”
他说着手捏住我下巴:“我还真是纳闷,左思右想也想不通这缘由,不如你告诉我?他凭什么这么宠着你?”将我脸左右摸了摸:“还真是会勾人的一张脸,难道是凭这个?或者伺候男人的本事?这就更奇怪,那他绕着弯的给你封个公主做什么?还将你嫁给辜氏,这有胆子做没胆子给你个名分?”
“我还真是小看你。”他讥诮道:“你那背后又是干爹又是叔叔的,你那位可怜的丈夫他脖子酸不酸,知不知道你干的这些没皮没脸的事?”
我抬手打他,谢翮一把握住我手腕:“急什么?说到你心坎上了?”
“你让我进城,就是为了来羞辱我?”
“我可没有求着你来,你这是自找,谢家的脸面都给你丢尽了。”
我愤怒的直身站起来:“你够了!你有什么资格羞辱我?”
我嘴皮子这会意外的十分利索,一气不停。
“谢家那么多男儿,个个庸弱无能却只会争权夺利自相残杀,关键时刻,没有一个有本事保护自己的姊妹妻儿,却将稚子幼童推出去抵罪,谢慕他为了你们委曲求全,你们又何时把他当人当命了?只管自己争来夺去,根本不管他的死活,到出了事捅破了天却要连累他受罪,我不过一介女子,求全保身,靠不得父兄,当然靠我自己,我就是讨他欢心又如何?若不是如此,我早就死了,尸骨都朽了!
谢翮脸绷得生硬,我冷笑一声,继续道:
“丢我谢家脸的人是谁?你看看你自己,当初在凉州不安分,真当自己有本事,结果给人打的落荒而逃,到这鬼地方来啃沙子,你以为你这模样好看的很?”
谢翮一怕桌子:“你给我住嘴!”
帐外军士听着高喝立刻持着刀剑冲进来,韦一江上前一步将我挡在身后护住,劈手夺过一名军士高举的长刀,一刀砍过去,接连砍了两人,鲜血溅地,余者踟蹰不敢前,谢翮怒吼道:
“谁让你们进来的!都退下!”
来人为首的一身披甲胄的鞑子将领叫道:
“她是那皇帝的公主,那皇帝很宠爱她,得杀了她。”
谢翮激动的站起来:“我说了滚出去!这是本将军的私事!”
他站起来,手下扶着单拐。
一手拎剑抖开剑鞘拔了剑出来指着:“阿突拉,带你的人出去,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我知道他因病锯了右腿,可是骤然看到,还是顿生酸意,我吸了吸鼻子,一言不发,一阵刀兵碰撞,窸窸窣窣的铠甲摩擦的响动,武士又退出帐外去。
已经是安定过后。
谢翮撑着拐急的原地乱转,怒气冲冲的手指了我,我紧步过去扶住他手,搀着他坐下,谢翮站立不稳,歪歪倒倒的往座上栽过去,我按着他:“二哥!”
谢翮一把甩开我手:“滚开!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好好的讨好你的干爹是正经,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别回头让他怀疑你又跟谢氏牵扯,阻了你的荣华富贵。”
“二哥!”他推了我一把,我又紧跟着重新抓住他:“二哥!你听我的,不要固执,不要出战,你们胜不了,你给我点时间,等我,会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