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节(1 / 2)
他说:“既然你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为何不走的更彻底些?”
宁舒:“这话可不是禅师该说的,出家人以好生为德以杀生未戒。”
禅师说的意思是,你既然要给冬泊换个国君,为何不换成你自己。
以宁舒的能力,不管是谁换上去做那个国君,都远不如他。
可是宁舒一句以杀生为戒,让禅师再次顿悟,换个还是皇族的人上去做国君,流血最少。
禅师抬眼看前路,小路崎岖,起伏不定。
他轻声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不是说给自己的,他是说给宁舒的。
宁舒笑道:“什么地狱不地狱,地狱也是冬泊的地狱,我总不能被下到玉人的地狱中,只要我还在冬泊就很好。”
禅师道:“天下信知己者,没有人比得过你,你明知道我久在宫中,却什么都不瞒我。”
宁舒道:“我此生最得意处,非我曾富可敌国。”
他说:“一,我知我为何人,二,我知我知己为何人。”
他说:“母亲临终之前,对我交代了三件事,一是好好吃饭,二是交些朋友,三是最好多些快乐。”
宁舒自嘲的笑了笑:“母亲交代的事,我一样都没做到,我非权贵身,却忧国忧民,庸人自扰到总是茶饭不思,我又自命清高想出淤泥不染,所以朋友也没几个,三……我活着大概不会快乐了,到我死时,冬泊已稳,我便快乐。”
禅师摇头一叹。
宁舒道:“父亲临终前也交代了我三件事,一,不叛国,二,不判义,三,不判信念。”
他看向禅师:“我或许是更偏向父亲些吧,这三样,我目前都做到了。”
禅师道:“为母所思,与为父所思,本就不同。”
宁舒摇头:“同。”
禅师一怔。
宁舒:“他们都想我做个快乐健康还长命的好人,你说贪心不贪心?”
他说:“可惜的是,我死后不会被人说是个好人,还会一身骂名,好在到了九泉之下,和母亲父亲解释起来,大概不会有多难。”
禅师不再说话。
他在宫中受人敬仰,人人都说他是道行高僧,是德披之人。
他从不以此为傲,出家人,也不该有什么以此为傲的事。
禅师知道该这样,可禅师一直以来,都以他能是宁舒的知己而自傲。
快到山下的时候,禅师忽然笑了笑,他说:“你说奇怪不奇怪,我这一生至此,唯一的知己居然和你一样。”
宁舒笑问:“你把你自己当知己?”
禅师摇头:“你我一样,自己的知己都不是个正常人。”
宁舒楞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
他说:“我刚才说错了话,我说我于人间没快乐,大错特错,禅师你便是我的快乐。”
禅师说:“那就好歹给些香火钱,毕竟我身份在这。”
宁舒大笑。
他没接话,可是他早有打算,禅师不贪财,不好色,无欲亦无求,可他死后留于人间的东西,只能是难为这不贪财不好色又无欲无求的家伙,全都收了。
所以他说:“难为你了。”
禅师说:“我不难为,我知何为。”
他问:“你这边,可愿意招个僧人入伙吗?我这僧人不一般,可吉利了。”
你敢赌吗
禅师问宁舒:“人也看过了,你觉得玉天子派来的人,怎么样?”
宁舒摇头:“不是上阳宫掌教真人亲至,玉天子派谁来都一样。”
禅师点头,有巨先生在冬泊国君身边形影不离,除了那位被誉为天下第一的掌教真人来,谁还能有把握在巨先生面前轻而易举的杀了冬泊国君。
宁舒道:“玉天子派人来,只是他的态度。”
禅师问:“那你已有打算?”
宁舒点头。
他再次看向已经上车准备离开的那些玉人,片刻后说道:“只要他们肯听我的,便有八分把握。”
禅师道:“你该明白,玉人向来骄傲,哪怕是在冬泊,他们也不会想着什么客随主便。”
宁舒叹道:“若我冬泊强盛如大玉该多好。”
他说:“当一个国家强大到一定地步,就算是本国的百姓到了敌国的地盘上,也不会轻易遇到生死危险。”
“比如玉人若在娄樊被杀了,玉人想方设法的也会报仇,哪怕是因为一个普通百姓的死而兴兵北上,玉天子也做得,因为这是强国的骄傲。”
“若是一个玉人,无辜死在了冬泊,连咱们的国君都要胆战心惊,恨不得亲自去歌陵解释。”
宁舒道:“若是一个冬泊人死在娄樊,死了也就死了,不说一个,便是十个,百个,一千个……”
禅师劝他道:“我知道你忧患,可你不能整日被这些是缠住了思绪,人生本苦,你这样是苦中苦。”
宁舒看向禅师:“我知道自己有病,我恨己身无强力,我也恨吾国不无敌。”
禅师缓缓道:“有你这样的人,冬泊以后必是强国。”
宁舒笑了笑,是无奈的笑。
“你啊,总是只会宽慰我。”
宁舒说:“冬泊只有一个宁舒,恨己不强,恨国不盛,可大玉之内,有万万千千个宁舒,而且一代连一代,咱们冬泊一边是娄樊,一边是大玉,冬泊想成霸业,是痴人说梦罢了。”
禅师道:“可你现在走的,正是冬泊的国强之路。”
宁舒道:“那你可知道,哪怕是到此为止,我心中的冬泊之强是何等地步吗?”
禅师问:“何等?”
宁舒:“我冬泊无大玉驻军。”
禅师默然。
如今,虽然在表面上,冬泊国君从不承认有大玉的正规军队驻扎在境内。
可实际上,以协助冬泊练兵为名,如今在冬泊境内的各类大玉将士,至少数千人。
宁舒看向前方:“我是一个凡夫俗子,我能见的远方,只是如娄樊如大玉,不敢过分轻视我冬泊,这个远方,我尽我所能走到那。”
他转身走想马车那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这六月进夏的天,他却好像如在寒冬腊月。
与此同时,冬泊帝都。
雁宫。
这座皇宫原本只是冬泊帝君在南方的一座行宫,冬泊强盛的时候,历代帝君,三年五年未必来这里一次。
冬泊衰弱后,曾经的帝都落入娄樊人之手,原本皇宫已经毁于战火,早成一片废墟。
整个冬泊,还剩下的,勉强可以保存皇族体面的宫殿,也只这一座雁宫还像个样子。
雁宫修建在踏夷山下,雁宫最高的一座宫殿,在踏夷山的半山腰。
这座名为祈丰的大殿原本是冬泊帝君祭天之所,现在被改为了皇族太庙。
在这座大殿里,存放着历代冬泊国君的牌位。
玉羽成元站在大殿正中,仰望着那些摆在高处的牌位,满眼都是歉疚和悲凉。
他像是一个罪人一样,在这大殿里,一遍一遍的向他的列祖列宗道歉。
“陛下。”
外边有人快步进来,是雁宫大内侍卫总管百里红莲。
他才回到雁宫没多久,泰亭厌被玉天子下令扣押,而他却被放了回来。
百里红莲进门后,俯身道:“有消息说,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