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爻(下)(1 / 1)
“小娘子算个卦吗?”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道士坐在摊上,向被当做臭要饭的赶到角落的林雪儿引诱道。
她抬头看向话音到来的方向,占卜桌上迎风飘着一面又招摇又精致的旗帜,其上写有苍劲有力的六个大字,“逍遥门,萧大师。”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一愣。
林雪儿摸着鼻尖,心道这不是萧十二么,她带个假胡子作甚,这人护卫的沉公子都快生死未卜了,还有心思出来摆摊?
“你要算卦么?”疑似萧十二的家伙重复道,“算得不准我给你二两银子。”
林雪儿当即坐在桌上,伸手递给对方,萧十二却故作高深地摇头道,“我不需要看手相。”
此时天光正好,自天幕而下的朦胧的浅光勾勒在萧十二拿出的古老的龟甲的边缘,而她颇像个真的神棍那样,念念有词道,“误引血光,身陷囹圄。”
这不是屁话么,萧十二作为暗哨盯着陆婉的一举一动,能不知道这些天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的苦楚。
下一刻,萧十二又直接说出让林雪儿心剧烈跳动的话,“循环往复,不得生门。”
“停停停。”林雪儿几乎激动地要叫出来,“你算得很准,萧大师你有什么能建议我的?”
“比重。”她轻道。
萧十二的发带飘飘,在风中隐隐有仙风道骨之意。她沉声道,“任何事物都有成局之意。若以大庆国为局,定是至尊之位上的人的比重占最大,他国若要破局,先乱主位。同理,世上多数由人组成的局都能这样破。”
林雪儿似懂非懂,但她知道自己肯定没那么重要,不然总是一直被牵引着,只能靠不错的记性占了一点点的先机。
“我给你个选择,和我走,做我门下童子,远离这俗世的一切,斩所有红尘。”萧十二顿了顿,“有些事是你无法独自承受的,因为过去未来,万千因果都将系在你一人身上。吾感念你早年帮过我,先可助你脱离苦海。”
林雪儿悚然,她越听这对话越不对劲,不知自己身处凡世还是幻境,就连精致的旗帜上的“萧大师”都变得金光灿灿。
“我……我不愿。”林雪儿出奇地没有打花腔,她一字一顿道,“我只信命在自己手里。若是身陷循环,不得生门,那便是以天下为局,我亦身在其中,我亦见过万千……”
天哪,林雪儿都不信这些这些文绉绉的话出自自己嘴里,但面对这个气质非凡的“萧十二”她敢打赌再流里流气的人也会坐得笔直,不自觉向对方吐露诚挚的心声。
林雪儿的眼底流转着摄人心魄的光彩,低低说道,“生门无迹,那我就是生门。”
“好,有骨气。”
“萧十二”微颔首,从林雪儿的掌心里凭空拿走一样东西——
一块玉石。
鼻尖仿佛被什么东西捏紧,全身又冰又冷,林雪儿缩瑟着从梦中醒来,她一睁开双眼就和一个笑得有点傻的俊美青年对上视线,一见她醒,青年就松了松自己的手腕,此前他一直捏着林雪儿的鼻尖,让她憋气而醒。
“小娘子,你终于醒来了。”陌生青年露出两颗虎牙,“天信,我早说不用泼水了吧。”
听到有些熟悉的名字,林雪儿缩了缩,她将视线投向阴影下的又一个修长的身影,男子低头把玩着一只毛笔,抬首时一双锐利的双眸紧盯着她,他似乎有些困惑,但仍身体紧绷,隐隐与她有敌对之意。
徐泽继续笑道,“小娘子不要紧张,我们来自监察司,京城里走丢了沉家大公子和林家二小姐,而这个二小姐呢,她尚有和定王殿下的婚约在身,被闹出私奔的丑闻也不太好,虽然不知道真的私奔了没,但还是要为未出嫁的小娘子的声誉着想,而这个沉家大公子也是一表人才,虽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和林二小姐……”
“啰嗦。”李天信冷冷地打断他。
李天信径直走到林雪儿蜷起的角落,伸手便钳住她受伤的脚踝,“这伤是摔伤加上走太久所致,街坊邻居都说看到你来自山上。”
他危险地抬起眼,冷声道,“你来自匪寨。”
林雪儿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缩了缩,嘶哑喊叫,又配合着哭出声,就是一活脱脱的无助小乞丐。
“萧凰从不随便掠女子上山,你是谁,说话。”李天信咄咄逼人。
“啊啊呃呃。”林雪儿想要伸手比划,却被他捉住指尖。
“右手三指有薄茧,此为写作所致。”李天信眸底闪过一丝不耐烦,“你手没废,写。。”
他扬手招呼徐泽带笔和纸,没等纸笔呈上来,伴着哗啦哗啦的锁链声,一排人先被赶了上来。
李天信微抬眸,对着包括林雪儿在内的一排人,冷声宣布道,“跪下,三个数之内。”
也许是人太多,需快速立威,他一抬鞭,便直直抽到因为又困又累反应最慢的林雪儿的身上,在她肌肤上绽出一丝血痕。
迎着林雪儿不甘又愤愤的视线,李天信毫无反应,既无怒也无喜,他利落地收了鞭,仿佛生来就该这么干似的,她从没见过使鞭子这么自然的人。
徐泽远远地瞧见了一幕,轻吸一口气,仿佛对林雪儿身上的伤感同身受似的,他大摇大摆地走进跪成一排的人中间,笑着道,“诸位别怕,我们监察司只捉心中有鬼的人,李大人爱揍人,我偏爱劝他,只要你们如实招来,没人会为难你们。”
林雪儿低头,浑身剧烈颤抖起来,看着那一张白纸,仿佛在看自己的生死薄上的要人命的一撇。
告诉监察司不就昭告天下,自己知道太多人的下落么,万一被和白风眠敌对的人强行撬出她的所见所闻,她一点利用价值都没了。
她也没摸清自己在监察司能有什么绝对保命的筹码,能在暗杀到来前先找到要杀定王妃的幕后人,一交出姓名,仿佛案板上的鱼自己往刀上凑——太被动啦。
这两个监察司的人难道就没设想过这些人中就有他们要找的人么,不好生招待这些知道线索的人,反而严刑拷打,背后怎么看都像是超级火坑。
“要听话。”
一双靴轻落在她的面前,徐泽蹲下,歪头笑着看向她,指尖轻抬她面颊,凑在她耳边的声音又慢又长,尾息烫得她冻得不行的耳朵一哆嗦。
“小娘子,要多为自己想想啊。”他继续笑嘻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