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广威纪事(4 / 7)
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臣请圣上赐公主下嫁,与呼荣和亲。”
广威帝略一沉吟:“可。”
以姻亲巩固关系再正常不过,郁承光又极有可能是呼荣未来大君,此番和亲既是两国交好象征,更有不小的实际利益可图。于情于理,广威帝都没有理由拒绝。
然而此刻郁承光复又补充:“臣意欲求娶,大言嫡亲公主。”
一时之间,广威帝默然无话。
原来后手是留在此处。
宴席终是散场。
沈墨即立于殿外,待晚风拂去最后几分酒意,身边唯有崔慎在守着。一名宦官快步前来,不卑不亢道:“三殿下,圣人有请。”
跟随前往父皇处,沈墨即步伐稍缓,仍在思索宫宴一事。历来和亲之仪更重表面名号,言朝国力不弱,本不会以真公主和亲。但呼荣毕竟地理位置特殊,从各方条件来看都理应且不得不拉拢,相较之下,郁承光的要求也不算过分。
反而代表了另一重意味:将来公主生下子嗣,未来世代呼荣大君都会有言朝皇室血脉,才是真正的“累世称臣”。
单论政治角度而言,应下呼荣和亲毋庸置疑,但——
偏殿门外,宦官示意沈墨即稍等片刻,不一会就见大公主走出。察觉到她神情郑重,里面谈了何事便不难猜测。
“长姐深明大义,弟弟钦佩。”沈墨即本欲再说些什么,话到舌尖却是滞涩,最终也只施了一礼。
“不必。”沈思榆对他柔柔一笑,“照顾好朝平。”说罢转身款步走入夏夜之中。望着她的背影,沈墨即微微垂眸,无言地随宦官跨进大门。
与长姐的态度截然相反,殿中气氛更为肃然沉寂。沈墨即已然整理好了心绪,神色丝毫没有异样,平静如常道:“见过父皇,儿前来请罪。”
广威帝面无表情,亦看不出喜怒。他并未提自己主动召见,反问道:“所为何事?”
“先前幼稚糊涂,非要与父亲斗气做出错事,竟连学习和庶务都不顾了。如今总算明悟父亲良苦用心,故请父亲宽恕。”
连同称呼也一并换过,沈墨即字字诚恳真切,更是将问题重心转移到自身任性妄为,而掩下了与李后明争暗斗的部分。
“你知道孰轻孰重便是了,往后专心政事,莫要再犯。”广威帝微微点头,话锋又是一转,“你与呼荣世子,可是有来往结交?”
“父皇明鉴。”沈墨即坦然应下。宫中是瞒不住消息的,自那次他与郁承光以品茶之名私谈,二人有任何事都掌握在几个上位者手中。
眼神渐厉,语气下压,广威帝冰冷道:“故今日世子所为,也有你参与谋划。”
沈墨即抬眸,迎着父皇质问泰然回答:“闲时往来确有其事,却不过浅交而已。儿还不值得世子如此费心拉拢。”
宫宴上郁承光的行为确实有许多出乎沈墨即意料,此人表面轻浮荒唐,实则颇有心机,非他所能摆布。尤其和亲一项,若当初自己不应郁承光的示好,这就是他的退路。而现在提出,则是锦上添花更胜一筹。无论如何,都能让郁承光牢牢把握住世子之位。
早知对方有这一步打算,沈墨即也未曾想郁承光会在今日就直接提出,否则他必然要设法阻止。且不说其她女子会受和亲之苦,一旦开了嫡亲公主下嫁的先例,来日朝平的命运可就难说了。
“……也罢,朕相信你。”
沉默许久过后,圣上终是如此说道。他了解自己儿子,沈墨即的确不是这般脾性。
何况广威帝尚处壮年,朝中一派祥和,并无结党谋逆之顾虑。反倒是更希望皇子能够羽翼丰满起来,早日长成。沈墨即向来优秀,交友既不出格,便也就暂且揭过了。
“也是朕不常关心你们,才导致了这几日的情况。”广威帝似是犹豫过后才开口,“以后再有事,小狐尽可以来寻朕。”
仿若心中柔软的地方被触及,沈墨即眸光微动。只是他并未抬头,如听令一般应下。
广威帝见状,轻叹口气,于是摆手挥退了。
回到自己院内的路上,沈墨即再一次途径沿河长廊,远远就见长姐在与阿妹说些什么。待沈思榆起身离开,他才走近立于原地的妹妹。
“阿兄,我不明白。”
沈夙阳欲开口问他,话到一半却又止住了。有何不明白的呢?和亲外交是再简单不过的政治行为,甚至称不上谋略,其中利弊她都能看透。可今日见到长姐义无反顾自请下嫁,她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若将来有一日……”
“不会有那一天的。”沈墨即在她身前跪下,握住妹妹的手与其平视,一字一句道,“阿兄会护你一辈子。”
他语气如此坚定,仿若立誓般吐出。然而既今日广威帝都只能牺牲大公主和亲,沈墨即又怎可真的保证未来如何?这是他所望,也是往后道路所依——在此处若想不为人摆布,便只有权力最是牢靠。
哪怕千般阻难,沈墨即都要保护妹妹,阿娘在世上唯一留给他的珍宝。
小朝平轻声开口:“我信阿兄。”宽袖之下,沈墨即却感觉到她的指掌紧攥起来。
数日后,两份诏书经三省查验下达,即日施行。帝于苍霄城设立互市监,任皇三子为正监,兼正四品上太府寺少卿。
田假毕,正是六月初一。
朔日朝会结束后,早已是日上三竿。待更衣策马赶至务本坊,沈墨即踏入国子监大门时,偏巧是在,已然布满直讲写下的批注。沈墨即翻翻宣纸,随口问道:“怎的不见杨四和云嘉?”
“你怕是今晨起得太早,脑子还留在宣政殿里吧!”聂盛淮大叹,“国子学连三品以下都收得不情不愿,怎么会让两个小娘子进来?再说,云嘉的年纪也不够呐。”
“当初宫学里题目可是一道发给她们的。这么说,入学考试还真就成了摆设。”沈墨即早料到新政难以推行,却不想阻碍如此之大。
聂盛淮指着前头坐席,压低了声音一个一个数给他听:“真要按文章水平分,我都分不到和你同间讲堂去。看那金吾卫将军家的,侯爵家的,京兆薛氏的……书读成这样,也好意思跟我们三殿下坐一块。”
“溜须拍马。”沈墨即睨他,“你自己倒用功些,听说前几日又差点被大将军揍了?”
遭好友揭穿丢人事,聂盛淮脸皮再厚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他清清嗓子,赶紧岔开话题说:“哦不对,还真有一个考进来的。”
转头望向对方示意之处,沈墨即右手侧的坐席上,写着个全然陌生的姓名。因是放课之时,那学子正巧不在。
“这确是厉害的。”不清楚其中如何情况,沈墨即也懒得多做评价。
见他似乎对此没有感兴趣,聂六又道:“你外祖说来也怪,一向无功无过,也不知是何原因,竟在吏部尚书蹉跎了近十年。如今推行新策困难重重,怕是更难熬了。”
若说为了阻止外戚干政,就未免太过夸张。毕竟萧后已逝,沈墨即自幼不曾与外祖有过接触,实在没必要这般严防死守。而广威帝于其余妃嫔的母家,大多恩威并重。
“谁许你妄议朝政了?嗯?”
眼看所谈内容越发走偏,沈墨即沉下神色佯怒,提醒友人莫要再口无遮拦,说出些不该说的。
聂盛淮也止了话,改口告饶道:“是是是,三殿下恕罪,可千万别生小人的气哈。”他在怀里左掏掏右掏掏,摸出个油纸折的小包裹来,一打开甜香四溢,竟是些松子糖和花生酥。赶紧将其双手奉上,聂六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