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节(1 / 3)
前后两道东西向的山梁都不高,往南不到三千步远,就是大同城的北城墙。
而两道山梁的东坡地势都较缓,正对一座南北向的高崖,山崖脚下有一条从武周山深处流淌而出的溪河,从大同城西北绕过,一直往南流入恢河之中。
这条季节性的河流,入秋之后就已经断流,堆满乱石的溪道也就成为上万溃兵从大同城西北角逃入武周山纵深腹地的通道。
包括监军使院卒、解忠等部兵马在内,总计有一万四五千人赶在午前从北城墙翻城而出,但并不是所有人在如此惊惶失措的情况下,都愿意听从徐怀他们的指引,暂时先逃入武周山再谋脱身之策的。
那时情况一片混乱,徐怀又要将有限的战力安排在北撤通道两翼,去挡抵蕃兵的冲击,一些指挥使、都将在逃武周山南侧时,一定要聚拢人马直接往朔州方向逃命,朱沆手持虎符也没有办法约束。
最终包括监军使院卒、解忠等部以及大量的桐柏山卒在内,差不多有九千余众,沿着这条溪道逃入北面的山谷里。
蕃民健锐并无意放过他们,午后集结兵马试图攻打进来,徐怀他们就在两道山梁与高崖之间的坡谷、溪河道上进行拦截。
蕃民健锐数次进攻都被击退,落下数百具尸体,但蕃民健锐并没有退却的意思。他们此时正组织成百上千的人马在溪谷外侧开挖壕沟,将一根根松木埋到冻实的土里建造栅墙,却是要将他们堵死在武周山里。
武周山没有太多壁立千仞、猿鸟难渡的天险,山里峁丘峰岗也都算不上绝高,一道道山峡溪谷迂回相接,甚至他们就在所处山梁的北侧还有一条小径能直接穿过武周山,进入北面的漠南草原。
不过,十人的小队精锐可以在武周山里翻山越岭,甚至先策马进漠南草原走上一圈,然后从千里阴山另处寻找缺口撤回岚州,问题是八九千有如惊弓之鸟的溃兵,如何在众敌环伺下逃回岚州去?
徐怀他们最初最乐观的想法,也就是趁乱聚拢两三千人逃回岚州。
因此苏老常他们之前以铸锋堂从事骡马生意的名义,紧随天雄军之后潜入武周山时,除了一部分必要的兵甲、箭簇作为补充,以及铁蒺藜、绳索、伤药等物品外,所携的干粮、肉脯以及途中所收购的牛马牲口,总计也就够三千人食用六七天。
考虑到两三千人能组织好,昼伏夜出,六七天时间也应该能逃回岚州了。
谁想到徐怀玩了一把大的,竟然将九千多人马都聚拢到溪谷里来。
而绝大部分溃卒从大同城里惶然逃命,恨不得多长两条腿,不要说准备干粮了,甚至大部分人都将兵刃铠甲丢弃在城里。
经过一天的鏊战,监军使院卒以及解忠等部伤亡也不小,目前成编制的能战之兵仅有千人,朱沆蹙着眉头,忧心忡忡的看向溪谷外的蕃兵,他实在想不到有何善策,能使九千多人马插翅飞回岚州去。
看到蕃兵暂时没有再发动强攻的迹象,而韩奇、徐忻也率领工辎营在两道山梁之间的溪谷隘口,紧急伐木建造拒马、鹿角,形成一条迟滞蕃兵进攻的障碍带,徐怀这才艰难的将身上沾满血迹的铠甲脱下来,与徐武碛等人往两道山梁间的夹谷里走来。
苏老常他们进入武周山后,就在这道夹谷的树林里设了临时营地。
为保证突然性,萧林石在突袭胜德门之前不可能对武周山一线进行细致的搜查;而成功突袭胜德门之后,他们也压根不会想到徐怀竟会在相距咫尺的武周山里做这样的部署。
所以这里的临时营地虽然距离山外很近,但这几天来一直都极隐蔽,没有被发觉;即便有一两牧民经过,也都被苏老常他们扣押下来。
现在树林里数百棵松树伐去溪谷里建造栅墙、拒马,营地也开阔许多。
看到徐怀与徐武碛等人返回营地,朱沆他们从后面的山梁跑过来,忧心问道:“这里紧挨着大同城,蕃虏随时能调集更多的兵马,将出山的口子堵死,这么多人马,要如何才能安然返回岚州去?”
放归
见朱沆从后面的山梁赶来,见面就担忧后山溪谷里八九千溃兵无法安然逃回岚州,徐怀疲惫的坐到埂上,懒散的说道:
“我即便料得有此一败,而尽铸锋堂最大的能力部署,也只能带两三千人马走!目前有三千多桐柏山卒逃入溪谷,他们也颇为顺从,我们可以尝试着带他们穿过武周山进入暂时看不到有太多强敌的丰州,或许还有一些希望从阴山中麓绕回岚州去——至于其他人马嘛,我这么单薄的肩膀,可真是顾及不上太多了喽。他们要是命够好的话,大概也能有十之二三的人逃过重重拦截,回到岚州吧!朱沆郎君,我们做到这一步,对上上下下也都足够交待了。于朱沆郎君你个人而言,也只是有功,而绝无过错,朝廷不可能将此败归罪到你头上,我们还不要奢望太多了吧。”
“父亲,徐怀说得对,人力时有穷,天道终有定。太多散乱溃卒深陷敌境,而刘世中、蔡元攸、葛伯奕等将帅一个个又昏庸胆怯,外无援兵,我们怎么可能救得了全部?父亲,徐怀也已尽力,不能再去勉强他啊!”朱芝怕他父亲拗脾气上头,妄想着将所有散溃人马都带回去,结果再招来灭顶之祸,这时候也忍不住开口劝道。
朱沆没有搭理更关心自己能否活着逃脱的长子朱芝,眼瞳灼灼的盯住徐怀,说道:“果真是如此吗?”
“……”徐怀摊手说道,“朱沆郎君见我有三头六臂否?”
朱沆思虑说道:“在城中时,你跟我说过,这一切背后乃是西京道前防御使萧林石在暗中设下计谋。你也跟我说过,倘若能使萧林石相信我们与蔡铤等主战派官员不同,实际更担忧崛起的赤扈人将成大越的滔天祸患,而无意与契丹为敌,萧林石未尝不会网开一面。但我想不明白,我们要怎么去说服萧林石相信这一点,是不是得我亲自前往大同见萧林石?”
“父亲万万不可!”朱芝惶然惊叫道,“我等能率千兵卒整编而归,便已是大功。父亲你此时跑去大同城里见萧林石,萧林石胜券在握,自可以迫使朝廷休兵止战,凭什么要对我们网开一面?说不定还会将父亲您扣押下来作为战俘要挟朝廷……”
“我也只是一问,你惊惶什么?”朱沆不满的瞪了朱芝一眼,叫他闭嘴。
徐怀朝朱芝、吕文虎等人看去,说道:“我有几句体己话要与朱沆郎君单说,还暂请少公子、吕爷回避一二!”
见徐武坤、郑屠以及那个站徐怀身边沉默寡言的凸嘴中年人都站在那里岿然不动,朱芝不满的心想有什么机密,这些人能知道,他却要回避?
“芝儿,你与吕爷去后面的营地照看一二,我一会儿再过去。”朱沆叫朱芝、吕文虎带着家将先回避……
待朱沆与吕文虎等人不情不愿的离去,徐怀拍拍屁股站起来,问郑屠:“陈子箫他们在哪里?”
徐怀将陈子箫、萧燕菡扣押在手里,以此为要挟,或许能叫萧林石网开一面,放他们百人逃走。
萧林石手下的将领,也会觉得应该这么做,他们会觉得陈子箫与萧燕菡拿起来,比百战俘或越卒尸体的价值更高,也不会觉得百兵卒逃回岚州去,日后能对他们有多大的威胁。
但是,徐怀倘若仅仅凭借陈子箫、萧燕菡两枚筹码,就想要萧林石网开一面放他们八九千人走,无疑就是痴人做梦了。
萧林石真要这么做,他手下的将领也会炸窝,怨他因私废公。
萧林石及他手下核心部将,此时最为看重的核心利益,还是与大越休兵止战,以便契丹能在西京道保存最后一点元气,以抵挡赤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