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九章 眉间心上无计相迴避(4 / 7)
娘,娘……」小六嘴里在呜咽,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王妃像是看疯狗一样,惊惧地看着她,小六泪如雨落,向着王妃伸出手,只是想抓住娘,不让她再离开,「娘、娘……不要抛弃我……」
她想问清楚,当年为什么要抛弃我?你明明答应了要来接我,却一去不回,难道我做错了什么?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都改!只要你不离开我!难道我真是她们说的孽种,根本不该活着?娘,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要我了?
俊帝和颛顼赶过来时,就看到小六满身血污,被几个婢女摁倒在地,她一边用力挣扎,一边仰着头,盯着王妃,满面是泪,伸着双手,乞求着她不要离开,「娘,娘……」
俊帝的身子剧颤了一下,竟然有些站不稳。
颛顼的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他疯一般衝过去,推开了所有人,抱住小六,「小夭。小夭,她不是,她不是……姑姑!」
颛顼把她嘴里的鞋子拔出去,捏的粉碎。小六全身都在哆嗦,抖得如一片枯叶,「娘,她是娘,哥哥,我想问她,为什么不要我了,是不是因为我不乖?我一定听话,我会很乖很乖……」
颛顼的头埋在小六的颈窝,泪一颗颗落下,「她不是姑姑,姑姑已经战死了。她是静安王妃,只是和姑姑长得像。」
小六身子抖如筛糠,发出如狼一般的哭嚎声,「她说了要来接我,她说了要来接我,我等了她七十多年!她一直没来,她不要我了!我不怪她,我只想问清楚为什么……」
颛顼紧紧地抱着他,就如小时候,父亲战死、母亲自尽后,无数个黑夜里她紧紧地抱着他。
小六的哭声渐渐地低了,身子依旧在轻颤,她能感受到哥哥的泪无声地落在她的衣领内,他依旧和小时候一样,不管多伤心,都不会让任何人看见。小六双手颤着,慢慢地环住了颛顼的背,下死力地搂进了颛顼。
两人都不说话,只是彼此抱着,相依相偎,相互支撑。
阿念震惊地看着,她低声叫:「颛顼哥哥。」
颛顼却好像化作了石雕,一动不动,头埋在小六的脖颈上,什么表情都看不到。
阿念叫:「父王,他、他们……」
父王却好像一下子又老了百年,疲惫地对母亲身旁的侍女吩咐:「先送王姬去王妃的殿内休息。」
侍女躬身行礼,半搀扶半强迫地护送王妃和阿念离开。
阿念茫然又恐惧,隐约中预感到她的世界要不一样了,可又不明白为什么,只能频频回头看向颛顼。
殿内的人很快都离开了,只剩下静静站在一旁的俊帝和十七。
很久后,颛顼慢慢抬起了头,凝视着小六,他的眼眸清亮,看不出丝毫泪意。
那一桩事又成了两个人的秘密。小六的心直跳,紧张地偏过头,想迴避开颛顼的目光。
颛顼说:「你刚才已经叫过哥哥了,现在再抵赖已经没用。」
小六想笑,没有笑出来,嘴唇有些哆嗦,颛顼低声叫:「小夭。」
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小六有些茫然,更有些畏惧。
颛顼又叫:「小夭,我是颛顼,你的表哥,你要叫我哥哥。」
小六想起了他们幼时初见面的情形,那时娘和舅娘都活着,娘微笑着说:「小夭,你要听哥哥的话」,舅娘笑意盈盈地说:「颛顼,你要让着妹妹」,他们俩却和乌鸡眼一样,恨恨地瞪着对方。舅娘自尽了,娘战死了……只剩下他们了。
小六小声地说:「哥哥,我回来了。」
颛顼想笑,没笑出来,嘴唇微微地颤着。
十七这才走上前,低声道:「小六的手受伤了。」
颛顼忙叫:「药,伤药。」
俊帝的贴身侍从早命医师准备好了伤药,一直在外面静候着,听到颛顼叫,立即跑了进来,端盆子的、捧水壶的、拿手巾的、拿药的,多而不乱,不一会儿,就给小六的手把药上好了。
医师对俊帝奏到:「只是外伤,没伤到筋骨,过几日就能好。」
俊帝轻颌了下首,侍从们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颛顼扶着小六站起,小六低着头,不肯举步。颛顼推了她一下,把她推到俊帝面前,自己后退了几步,和十七站在了屋檐下。
小六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不说话。
俊帝先开了口:「你故意激阿念重则你,不就是想让我出现吗?我来了,你怎么不说话了?」
小六故意激怒阿念,让阿念重重责打她,的确是想让俊帝来看到一切。小六怀着一种微妙复杂的心思,想看看俊帝的反应,看他究竟会帮谁,甚至她都准备好了嘲笑戏弄一切。可是,静安王妃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
这个曾经让小六一想起就伤心得吃不下饭的女人,小六曾想像了无数次她究竟哪里比娘好,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长得那么像娘,偏偏又穿了一袭青衣,猛然看去,完全就是娘。那些隐秘的愤愤不平和伤心难过都消失不见了,甚至她觉得愧疚不安。
小六跪下,至亲至今的字眼到了嘴边,却艰涩得怎么都吐不出来。她重重地磕了一下头,又重重磕了一下头,再重重磕了一下头……
俊帝蹲下,扶住了她,小六咬着唇,依旧没有办法叫出来。
俊帝道:「这二百多年,肯定有很多人对你说了各种各样的话,我原本也有很多话对你说。你失踪后,我一直想着,找到你后,要和你说的话。刚开始,是想着给你讲什么故事哄你开心;后来,是想如何安慰开导你;再后来,是想听你说话,想知道你变成了什么样子;再到后来,老是想起你小时候,一声声的唤爹爹;最后,我想,只要你活着,别的都无所谓,小夭……」俊帝抬手,空中出现了一个水灵凝结成的鹰,鹰朝着小六飞冲而来,突然又变成一隻大老虎,欢快地一蹦一跳。
这是小六小时候最喜欢的游戏之一,每天快要散朝是,她都会坐在殿门的台阶上,伸长脖子,眼巴巴地等着爹爹,等看到那个疲倦孤独的白色身影时,她就会跳起来,飞衝下台阶,大叫着爹爹,直直地扑进爹爹怀里。爹爹会大笑,一手抱起她,一手变幻出各种动物。
小六扑进了俊帝怀中,眼泪簌簌而落。
俊帝搂住了女儿,隔着三百年的光阴,她的欢笑变成了眼泪,但他的女儿终究是回来了,小六唔咽着说:「她们说你……你不要我了,你为什么不去玉山接我?」
俊帝轻拍着她的背,「当年,我迟迟不去玉山接你,是因为你的五个叔叔起兵造反,闹腾得正厉害。西边打仗,宫里暗杀刺杀毒杀层出不穷,我怕我一个人照顾不过来,让你有个闪失,所以想着让王母照看你,等我平息了五王的叛乱,再去接你。没有想到你会私下玉山,早知如此,我宁可危险点也要把你带在身边。」
小六哽咽着问:「你是我爹吗?」
俊帝抬起了小六的头,直视着她的双眼,斩钉截铁地说:「我是你爹!纵使你不肯叫我爹,我也永远是你爹!」
小六终于释然,又是笑又是哭,忙叫:「爹爹……爹爹。」
俊帝笑了,扶着小六站起,把一方洁白的手帕递给小六。小六赶紧用帕子把眼泪擦干净,可眼眶酸胀,总想落泪,好似要把忍了上百年的眼泪都流干净,她只能努力忍着。
颛顼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十七跟在他身后。
小六抱歉地看着十七,「我、我……」想解释,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俊帝摇摇头,道:「他是涂山狐狸家的人,心眼比你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