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1 / 2)
奚微在来医院之前没想过要和钟慎讲什么,顺其自然讲完那些话,自己心里也有些难言的震动。
在将近一个月前,2024年的第一天,钟慎送他回家过元旦。那天面临家里催婚,爷爷反复提醒的人要有远虑,奚微心情烦躁,被迫计划将来,考虑是否要建立新的婚姻关系,同时也重新考虑了旧的关系。
那天钟慎在外面耐心等他出来,然后,穿过天边的晚霞,穿过蒙蒙的夜雾,他们一起去钟慎家,吃了一顿家常便饭。
普通的日子,普通的人,如同天上那颗多年如一日的普通月亮,在奚微的特殊心境下,突然变得不普通,他第一次觉得,人不如故。他想多给钟慎一点耐心,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变得更称意。
但这个想法刚冒头,就像一个人刚走到分岔路口,没想好接下来应该往哪儿走,就被突然发生的一系列意外打断了。
直到今天,事情暂告一段落,他和钟慎兜兜转转,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路口。但当时他潜意识里想要的称意关系,包括当朋友吗?
……就当做包括吧。
奚微不太愿意回头琢磨自己曾经的想法,也没必要。每一个特殊心境都不可复刻,他不会得到第二瓶十六岁那年的汽水,也不能重回2024年的第一天。
他在医院待了两个小时,后来和钟慎没聊太多。刚才钟慎对他说的那些话,似乎是提前打好草稿的。草稿用光之后,钟慎又变得寡言,只会用一双默默不语的眼睛看着他,几分钟不说一句话。但好像挺爱听他说话,然而奚微也不知道该聊什么了,总不能翻出《圣经》,再给钟慎读一段。
临走之前,奚微说:“我有事先走了,你想倾诉可以再找我。”
钟慎点点头,看着他系好大衣,走到病房门口,突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问:“你和季星闻,还在一起吗?”
“分了。”奚微回头看钟慎一眼,轻描淡写。
钟慎犹豫了下:“那你以后……”
奚微明白他意思,是问自己以后还会不会找别人。“看情况吧,”奚微如实回答,“暂时不想,以后再说。”
钟慎不对此发表看法,也不再问了,安静地目送他离开。
一月的最后几天很快过去,时间进入二月,迫近春节,奚微比平时更忙碌,连下班时间都不稳定了。
虽说他破天荒地给自己安排了一个钟慎心理辅导师的工作,但真要说留给钟慎的时间有多少,还真不多。
他不可能天天往医院跑,只能靠手机联系,偏偏钟慎又伤了手臂,打字不方便,发语音慢吞吞讲话更不方便。只有一回,钟慎给他打了个电话。
是二月二号的晚上,奚微刚洗完澡,准备睡觉,突然听见手机响。看见钟慎的名字,他有点意外。
“喂?”
“是我。”钟慎低声说,“打扰你了吗?”
“没有,还没睡。”奚微靠在床头,把手机放到右耳边。通话里一阵短暂的安静,他听见钟慎缓慢的呼吸声,主动问,“心情不好?”
如果不是想寻求安慰,没必要给他打电话。
可钟慎却说:“不是。”
“嗯,那你有什么事?”奚微有点犯困,应得漫不经心。可钟慎又不答话,跟见面时一样,上句和下句之间总要缓上几秒,不知道是给自己缓冲情绪的时间,还是组织语言的时间。
这种表现明显是不正常的,他的心理方面问题很严重。奚微精神了点:“你说,不说我要睡着了。”
钟慎的呼吸稍沉了些,含蓄道:“只是有点无聊。”
“……”
住院的确无聊,奚微问:“医生有没有说你什么时候能出院?”
“二月末吧。”钟慎说,“无非是静养,早点也行。”
伤筋动骨不像别的病,早出院也不宜活动。但之前唐瑜说钟慎不关心自己什么时候出院,现在竟然知道无聊了,是精神状况稍微好点了么?
“你下次……什么时候来?”钟慎酝酿半天,好像有点难以启齿,“很忙的话就先忙。”
没言明的后半句应该是“不用管我”之类的话。
奚微坦诚道:“是很忙,抽不出大块时间。”他总不能去医院看钟慎一眼,聊不上两句就走。那也没意义。
“嗯。”钟慎表示理解,声音比刚才还低,“你先休息吧,我不打扰了。”
“……”
电话挂断,奚微放下手机躺下,隐隐觉得他们这朋友关系不是很对味儿。
但让奚微这种没正经交过朋友的人去经营一段正经的友情,很不现实。他根本也不知道友情应该是什么味儿。
他自我惯了,只喜欢单方面接受,或者给予。任何一种需要跟别人共同经营的感情,他都不了解,不擅长。
算了。奚微心想,左右不过一句顺其自然。钟慎显然也是没朋友的人,他们两个的性格天差地别,最后竟然殊途同归,成了彼此唯一能交心的同类。
——如果这算是交心的话。
年假之前不仅要忙工作,奚微家里也有一堆事情。
他一回家,第一个话题必然是问他什么时候能答应结婚,之前谈好的那位联姻对象还在等他的消息呢。
奚微草草应付几句,没想到的是,他爷爷不知从哪儿听说钟慎受伤的事,竟然问他:“你那个相好的出什么事了?听说意外掉水里?不会跟你有关系吧?”
“……”奚微不知道怎么解释,敷衍道,“一言难尽,不说这个吧。”
奚运成不悦道:“这也不说,那也不说,你想说什么?”
奚微很有脾气:“我想说的您又不爱听,您就让我自生自灭,别管算了。”
老爷子脸色铁青,猛地一撂筷子:“我给你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无论如何,一个月内把婚事给我定下来!”
“……”
奚微的爸妈插不上话,姑妈同情地投来一眼,用表情暗示他:“看,你迟早也得找一个凑合过日子的人。”
奚微心气不顺,这顿又没吃饱。不记得从哪年开始,他回家就吃不饱饭,因此家也没了家的味道,更像一个烦恼之所。
最近的烦恼未免也太多。奚微开车回明湖的时候突然觉得,无论公事私事,家里家外,好像没一方面顺心的。
——春节就在这种不太愉快的气氛里过完了。
期间奚微去了两次医院。
一次是刚跟家里吵完架,没地方发泄——可能是出于从前不高兴就对钟慎发泄的旧习,他没提前打招呼,突然来到医院,然后沉着脸坐到钟慎的病床前,一声不响,只那样坐着。
钟慎有点忐忑:“你怎么了?”
奚微说:“没怎么,我静一会儿。”
“……”他不想倾诉,钟慎也不便问,默默僵持到他离开,两人也什么都没说。
第二次是大年初一,他给钟慎带了点吃的。任谁在医院过年情绪都不会太好,但奚微在家里过得红火热闹,心情却也没比钟慎好到哪里去。
钟慎离出院不远了,手臂上石膏已经拆掉,能自如地玩手机、看一些书。
奚微来的时候,他正在翻上回奚微送的一本小说,病房窗户敞开一小半,半冷不热的风徐徐吹进来,花瓶里插着一束清新的百合,是沉闷之中唯一的点缀。
奚微进门解开大衣领口,冷郁的面容上一层寒霜,习惯性坐到床前的椅子上,看了钟慎一眼。
他自然是说不出什么“新年快乐”之类的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