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1 / 2)
洛久瑶没再多言什么,同程惊鸿道谢,送他出了院落。
重新坐在案前,她摊开手,这才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已嵌了指甲的凹痕,留下一排殷红的印。
一日,两日,第三日时,洛久瑶收到了沈停云传回的信件。
沈停云暗中携人归来,不日将至。
洛久瑶将信件扔在火里烧成灰烬,去了与程惊鸿约定好的地方。
若放在此前,洛久瑶从未想过,再次回到皇城中会是如今这般处境。
她换了宫侍的衣衫,随一众侍从走在肃穆的红墙中,穿过道道熟悉的宫门。
路径转向东宫的岔路时,洛久瑶悄声换了方向。
她步履匆匆,却始终觉得身侧潜藏着无数道视线,正无声地打量着她,妄图看穿她。
临近熟悉的楼阁,忽有一侍从在后唤她。
那人隔着很远开口问询,见洛久瑶佯装不觉,便欲上前探查她是何人。
与此同时,阴影自眼前覆落,碎瓷撞出一片清脆的响,本端着托盘的宫侍在前扯住她的衣襟 。
“叫你取了蜜饯后等等我,你偏要先走,亏得殿下喜欢你,做事毛毛躁躁的,如今打翻了殿下的药,看这次她不把你逐出宫去。”
本欲上前的宫侍停住脚步。
见是洛久瑄的贴身侍女正教训着眼前打翻了汤药的宫侍,大概觉得这样的情景在宫中屡见不鲜,那人朝这边的乱子浅浅瞥了几眼,转头离开了。
洛久瑶跟着侍女走入洛久瑄的宫内时,前襟的衣裳已被揉皱了。
殿门关合,侍女放开手,洛久瑄起身,替她理了理染湿的衣襟。
“我等你许久了。”
她道,
“皇兄以沈家那三人为质召沈林入宫觐见,我见他来了,便知道你定也是跟着回来了。你回来,总会寻机会入宫救人的。”
洛久瑶揉了揉衣袖上未干透的水渍:“皇姐猜到我同沈林在一起?”
洛久瑄摇头又点头:“倒也不用我猜,秦征亲自到北地,我便知定然是你在那儿,你一个大活人,能悄声从太安一路跑到北地,除了沈家相助,旁人谁会有这样的本事?”
洛久瑶道:“西境勾连北契的证据确凿,秦征此番或是等崇昌派人前来商谈,拿些筹码将人换回,或是……被押送回京后,判罪处死。”
洛久瑄道:“我知道。”
洛久瑶问:“你早知道洛久琮与秦征暗中的谋划?”
“是,所以我留意你殿内那朵虞山红,若我没猜错,那是贺家小姐给你的东西吧?”
洛久瑄道,“她也曾来找过我,在你尚未回宫的时候。”
洛久瑶皱眉,想起一些十分久远的事来。
她看着洛久瑄,缓缓道:“所以贺令薇在宫内的一切都进行得那样顺利……”
洛久瑄眨眨眼,干脆承认:“是有我些许手笔。”
洛久瑶一时无言:“你们真是藏得住。”
洛久瑄短暂地笑了一瞬,正了正神色:“你既回来,如今宫外有人接应,我将人送出也能放心。”
“沈夫人三人被困在西南角的一处宫苑,晚些时候我会助你将二人换出去。至于沈林……他所在的小阁有五皇兄的亲卫在守,怕是要费些力气。”
洛久瑶点点头:“多谢皇姐,不过我此番回来,不光要带走这几人。”
洛久瑄诧异,转瞬明白过来:“……东宫?所以你方才走那条路?”
她太敏锐,三言两语径直挑破,洛久瑶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着她:“你既知洛久琮所为,也该清楚,父皇崩逝,只有三皇兄继位才是名正言顺。”
洛久瑄轻声叹息:“你救不了所有人的。”
“五皇兄对那个位置执着太久,今日之景的发生不过是早晚问题,我本想将事情慢慢告诉你,却没想到秦征暴露得这样快,令五皇兄意外之下不得已提早了计划……”
“五皇兄多年来面上不显,却始终视父皇与身为太子的三皇兄为心头之刺,燕京城中的疫病并非无根无源,是自西境而来的毒,他既敢这样做,便会将事情做绝,借这个时机斩草除根。”
洛久瑶敛了敛睫羽。
“我知道。”
重见洛久琮的所做作为,她知洛久瑄所言是对的。
可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将要发生的一切与上一世的齿轮一寸寸契合。
“可我……总要试一试。”
因二人一母同胞又多次谋事, 洛久琮对洛久瑄的防备还不算深。
但洛久瑄虽多次听他差遣,却始终不曾真心与他共谋,早在他挟持姜云清与沈煜的后几日悄声换了半数守卫。
有洛久瑄在宫内相助, 又有沈家的人在外接应,二人换出姜云清三人的过程还算顺利。
孩子的个子窜得格外快些,沈煜较去岁长高了许多,扯着洛久瑶的衣袖唤了声阿瑶姐姐, 又想同她问询沈林的去处,被姜云清拦下了。
姜云清朝洛久瑶欠身行礼,又道一声谢,取出一只铜令来。
是明正司的铜令,在灯花台一案的当夜,沈林曾将此物借给她。
姜云清没有耽搁时间,她没有多言,只是将铜令交给洛久瑶,携沈煜与沈无虞一同出了皇城。
洛久瑶清楚,姜云清给她这个, 也是将沈林的安危全数托付于她了。
洛久瑶掂着这枚铜令,却没由来地想到关于百年前那对帝后, 想起传言中潜藏在元陵, 可保姜氏百代平安的精锐。
明正司鼎盛时几乎控制着阖宫的守卫,而这件东西会在姜云清手里, 洛久瑶不免有些好奇,当年那位圣上究竟给了姜皇后怎样的权势与信任。
只是眼下情状容不得人探究什么故事, 明正司的铜令无异能让洛久瑶在宫中行走更为方便, 她思量一瞬,在洛久瑄诧异的目光中将脚步转向了东宫。
洛久瑄跟上她, 又顿了脚步:“不去找沈林?”
洛久瑶没有多同她解释,只道:“我的预感不算好,想先去东宫瞧一瞧。”
洛久瑄拗不过她,本咬咬牙想奉陪到底,被她拦下来。
洛久瑶却牵着她的手,轻轻握一握:“如果整座皇城没有安全的地方,皇姐,至少你那里要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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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沉闷而安静,在侧的侍从仍是过往东宫的侍从,却皆战战兢兢,连大气也不敢出。
苦涩的药味代替了馥郁的花香,暖阁再也没有满室花草,只一盏小灯放在床畔,闪闪烁烁。
洛久瑶只身前来,在东宫的小佛堂里找到一身素净衣袍的唐寄月,也找到同是一身素袍,安静在小灯下温书的洛璇。
一片沉静的肃穆中,唐寄月唇齿启合,正低声念诵着经文。
烛光覆落,照亮她手中那卷《华严经》,洛久瑶瞧见那佛经,心中顿然明了八分,走上前去轻唤她:“皇嫂。”
唐寄月缓缓回过头。
她的目光依旧温柔而平静,如水一般将洛久瑶轻柔地包裹起来。
可洛久瑶视线微动,脊背却顿然发寒。
唐寄月的掌心里,压在那卷佛经下的,是一柄泛着寒光的利刃。
“久瑶。”
唐寄月应她,朝她招招手,示意她上前。
“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未等洛久瑶开口,她率先道,“皇城生乱时,我便将桃夭送去了折衣那儿,如今折衣已快马去寻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