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1 / 1)
方知雨听着听着就会走神,偷看认真讲解的吉霄,心想在她们小学里,成绩好就是好学生。但吉霄好像不是这样的。她数学好,人聪明,却会去小卖部偷可乐,脸上时不时有伤痕,还打耳洞。
终于有一天,在回家的路上,她觉得她们已经足够熟了,开口跟吉霄说,别再去跟人打架。
吉霄沉默片刻,说她没打架。
“没打架哪来的伤?”她不相信,“你这样,你妈妈看了会难过的。”
记忆中短发少女推着自行车,忧郁的侧影嵌进粼粼波光。良久才说:
“不会有人难过。”
她那时多无畏,直接握拳头告诉对方:“谁说的?我就会难过!”
就是那天,到家了,她让吉霄别走,请她上楼去玩。那天方丽春去了姨妈家,所以家里没有人。她帮吉霄换了她脸上松动的创口贴,还发现吉霄总在看客厅里的钢琴。看着看着终于跟她问起,那时在少年宫,她弹的曲子叫什么?“不是说车尔尼,而是莫扎特那首。”
她回忆了一阵,“k545?”
“就是这个!”
她把吉霄领到钢琴前,弹了k545的一小段,还弹了难到令她放弃钢琴的《紫丁香》。太久不练习手很生,水平大不如前,吉霄却听得认真,眼光里满是憧憬。
她看懂那神情,把位置滕开一半让吉霄也坐下。吉霄却摆手说不要,她在钢琴上连哆都找不到。“我教你啊!”她说。
于是,她们挤在一张凳上。现在想来分明是她稳妥地坐着,吉霄隻坐一小角。
她找了c调的哆来咪教给吉霄。吉霄也很厉害,了解规律后马上上手,在钢琴上弹出一首动人的曲子。
方知雨第一次听那旋律,觉得非常优美,问吉霄弹的什么。吉霄反而奇怪:
“你妈妈平时不会唱这首歌吗?”
“不会,”她直接揭露,“我妈平时不唱歌的,她唱歌走音。”
吉霄笑了。随后告诉她这首曲子是小姑教的,叫《女人花》。
然后聊起流行乐,一起听cd。听的是那时她最爱的歌,《当你》。听完后,吉霄还小大人一般地评价:
“小学生才喜欢王心凌。”……
方知雨笑出声来。但很快,笑容又在她脸上淡去。因为她想起吉霄带着乌青的脸。那天晚上,吉霄来花园小区投奔她。那个平时看起来比她懂事许多、什么题都会解的姐姐,离开的时候竟哭红了眼。
这其间的苦楚,她要很多年后才真正理解。跟吉霄相差的三岁,要身陷云雾才补全。当她为了方丽春的医药费操劳奔波、家用依然捉襟见肘时,她才想起黄昏里徘徊在小卖部对街的孩子,和她的那一句,“我没钱”。
然而,等她成熟到终于完全理解少女的时,对方已化成不可企及的背影——
是因为她的幼稚和胆怯才错失的。
那样一个温柔的、爱护她的人,她推开了她。
方知雨心虚地把学生证重新放进小布袋,拉上拉链,深深地藏起来。
人生不是电影,和珍贵之人失之交臂的刹那,不会有话外音和聚焦镜头来强调提醒:这个人对你很重要,这一刻是决定性的。聚散是平常,对某个远去的模糊背影生那么强烈的执念才奇怪。
想再拥有吗?很难了。事情无法重来,也该作罢,毕竟人生不是电影。
但在方知雨的人生里,确实有了某些因缘际会,让她得以找回这个人。她们之间曾有深深的裂痕,完全不敢想竟能与她再次靠近,甚至获得她青睐……
多像一场美梦。
那就这么继续吧。只要吉霄不记得,她就永远不会去掀旧伤口。这是她疲惫路途上迎来的宝贵绿洲,隻想停在这里好好休憩——
在谎言坍塌、一切结束之前。
刚想到这,手机铃响。方知雨接起电话,听到什么后很是惊讶,伞都不拿就出门。
到底楼,就见到在门口等她的吉霄。
“你怎么来了?”又惊又喜地奔向她。
女人笑着张开怀抱,抱住她后就伸手抚她耳发,还跟她开玩笑:
“偶然经过。”
想起旧事,方知雨也矜不住笑意:“偶然经过?你当我是小学生?”说着又往外看,却不见吉霄的车,“你怎么过来的?”
“开车,”吉霄答,“找的代驾。”
“那车呢?”
“停去附近停车场了。”
方知雨这才放心,抚摸情人的衣袖:“淋得好湿。”
“是啊。”吉霄说,“你家……有吹风机吧?”
“当然有!”……
方知雨住的地方吉霄来过很多次,但一次也没上过楼,更别提进家门。以前听她说过房子小,但还是没想到条件能这么糟——
首先,楼层就很不吉利,住14楼。
进去一看,螺蛳壳大的地方,令她顷刻就想起老工业区的狗窝。方知雨一个人在这都难伸展手脚,更别提今晚还加上她:
“这能住人?”
“能啊。”方知雨答,“我不是住着?”
“……可床都没一张,我睡哪?”
“地上不是有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