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二十年的太子妃回来了 第20节(1 / 2)
梁安像是被掐断了脖子的鸡一般呆站在原地。
除了当年先皇后死的时候以外,他从未见陛下哭过。
陛下初初登基的时候日子很苦,先皇从头到尾都把持着朝政,一直到闭眼的时候才“被迫”把权力交出来。他也不是什么良善的人,从前不喜欢陛下,后来也还是不喜欢,把皇位传给陛下,也只是因为形势所迫,且陛下是当时最合适的人。
后来陛下登基,先皇后却死了,那几年,怎么说?
梁安一度觉得薛准会跟着一块儿死。
可他不能死啊,先皇晚期昏庸无道,百姓民不聊生,而太子才不过一岁。
不能死,就只能麻木地活着,可活着,本就很艰难。
唉。
梁安说不出话了。
他背过身,不再看薛准,木木地站着。
雨仍旧在下,仿佛老天憋了多年的伤心终于随着化作了这场雨,要在天地之间倾倒个干净。
薛准仍旧是那个姿势,按理说他该心情复杂,甚至回想过去,可他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装不下,只是一味疼,一抽一抽地疼。
可他也没有伸手去捂自己的胸口,只是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藏起了自己的孱弱和痛苦。
只是他太痛了,那种痛苦从他的身体里满溢出来,怎么也捂不住,最终他只能任由这份痛苦包裹着自己,然后沉甸甸地把他压成了一个佝偻着的躯体。
他闭着眼,一边流泪,一边听外面下雨的声音。
姜肆也在听。
今天的雨很大,她抱着膝盖坐了半晌,雨裹挟着湿气,将她的裙角打湿了半边,透着涩涩的冷意。
可姜肆一点也不冷,她身上还披着薛准的斗篷,毛绒绒的触感,将寒冷隔绝在外。
一如曾经的薛准。
他是个很体贴的男人,总能贴心地记住她所有的忌讳与欢喜,从不需要她主动说出口,他就能提前预知一般替她做到。
以前姜肆觉得是薛准善于收拢人心,时间长了,她也懒得深究,人一过得舒坦,便连什么都懒怠去想、去记得,所以她错过了许多。
如今倒是什么都知道了。
可是在她拒绝之后。
姜肆叹了口气。
但是她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她要顾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她也在思考,是不是因为自己死得太早,所以才让薛准的感情这样浓烈?毕竟人只会下意识地记住最好的地方,然后通过自己的记忆无限美化。
在之前,姜肆一直觉得,或许薛准爱的只是他记忆中的自己,爱的是他赋予自己的性格,而不是自己真正的灵魂。
但她也确实没想到薛准能够那么快认出她。
檐下的雨滚落在地,连成了亮白的浪纹,模糊人的双眼。
她枯坐了一个时辰,眼见着大雨还未停,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该先冒雨回去,还是说等在这里,梁安先前说的有宫人送伞显然只是随口一句,目的是把自己留在这里。
原因?她暂时摸不着头脑,但肯定与自己有关。
她回望身后的佛塔,画卷簌簌作响,也不知道薛准用了什么法子,让它们挂在塔里不受潮气。
她坐久了,腿有些酸痛,反正也回不去,干脆站起来,略微往上走了两层,挨个去细看。
五层以下的都是她比较模糊的记忆,时间太过久远了,更何况那时候她从未注意过薛准,中间六层倒是熟悉一些,大多都是她和薛准相处的记忆,因为离自己死的时候还算近,所以那些回忆几乎只是一瞥就能找到来源,仿佛刻在了骨子里一样。
再往上,就是她完全没有印象的那些。
衣服是熟悉的,那些地方却完全没有去过。
但她一路从下往上走,总能推测出来这些画卷是在画什么。
过去、当时,以及她没有的未来。
是薛准生命里没有她的二十年。
姜肆扶着栏杆,探头去看其中一副。画里的她一身红衣,骑在马上,看着是在草原上。
可她并没有去过草原,先皇还在的时候,夺嫡之路漫长坎坷,她被困在京都,从未去过关外。
这是薛准的凭空想象。
姜肆收回视线,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她漫无目的地走,很快又重新回到了塔顶,连她自己都诧异。
一抬头,梁安和个木桩子似的站在台阶上,面朝着她的方向,一双眼睛哭得像肿起来的核桃。
嗯……若是梁安貌美一些,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觉得眼睛疼。
梁安一眼就看见她了,他下意识地往中间站了站,挡住了身后的薛准。
要是他没动作,姜肆可能还不会刻意去看,可他一动,她忍不住地就看了过去。
姜肆:“……”
其实她上塔顶,除了看画以外,其实还想问一问关于她怎么死的事情,临走到位置了,才觉出自己这样并不好,已经决定了不相认,就该自己想办法查的。
如果不是梁安刻意挡住,她绝对不会发现……薛准在哭。
他的哭是无声的,生怕别人听见一样,用手紧紧捂住了自己。半边身体斜倒,整个人靠在墙上借力,衣衫凌乱,领口的深褐色水迹重得像刚在外面浇了雨。
薛准并不是那种唇红齿白的长相,他的眉眼很锋利,眼皮间距略宽,嘴唇也很薄,世人常说这样的长相刻薄寡恩。
然而此刻他窝在那里哭,反倒让姜肆觉得他脆弱。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愧疚填满了心房。
她木木地站着,不知道该继续往前安慰他,还是假装没有看到转身离开。
转身离开,以后两人再无干系,向前安慰,就意味着她主动打破了俩人中间的界限。
她微微动了动脚,是向外的方向。
梁安却开了口:“哎,赶紧下去。”陛下正哭着呢,她呆这算怎么回事。
梁安没认出来姜肆,可他的声音却惊醒了薛准。
他匆忙抬起头,看见姜肆站在面前的时候瞳孔紧缩,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用袖子胡乱擦干眼泪。
只是袖子早就已经湿透,再怎么擦都没什么效果。
反倒把他一双通红微肿的眼睛暴露无遗。
羞窘,震惊,懊恼,委屈。
情绪像是走马灯一般在他脸上交替,最终凝结成一种茫然的空白。
四目相对,尴尬又微妙的气氛凝聚在两人中间。
薛准想找个缝钻进去,可他的悲伤还没完全消失,哭的时间太久,连大脑都有一种流转不动的涩意,一片空白。
姜肆更尴尬一些。
任谁看到年纪老了的丈夫在自己面前哭得像没了家的孩子一样,都会觉得尴尬的。
薛准以前除了讲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很少在她面前袒露心迹和脆弱,不然姜肆也不会完全不知道他曾经在背后关注了她那么久。
而讲自己小时候的事情的时候,薛准都会刻意避过自己狼狈的那些事情,提起孟婕妤和许美人这些暴室中的嫔妃,也只是淡淡说一句她们对自己有养育之恩,后来精神错乱的虐待也不过是身不由己。
他的语气越淡然,姜肆自己脑补出来的他的日子越难过,也就愈发心疼他。
她不是没有察觉到薛准靠着这些事情吸引她的注意力,只是那时候她也确实爱他,所以并不在乎他的小心机和手段,反而会觉得他可爱。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