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柴宝追到台阶下,目送着亮着红色尾灯的黑色轿车驶进深沉的夜幕。
而她的眼前,却依然残留着他刚刚看向自己的眼神。
不知道是灯光的缘故,还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那双看似沉静的眼眸深处,藏着看不透的暗涌。
钟尚荣把见面地点约在了智和。
等许云淅和励蓦岑到的时候,钟尚荣一家已经坐在了会议室里。
寒暄过后,励蓦岑落座,却发现许云淅坐在了钟尚荣那一边。
隔着老旧的深红色会议桌,他伸手点了点身旁的空位,冲斜对面的小姑娘说道:坐过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作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职员,许云淅坐在哪里,对今天的面谈没有一丁点影响。
可励蓦岑却特意把她叫过去。
坐在她侧边的钟尚荣夫妇偏头朝她看来。
正在给励蓦岑倒茶的钟瑶也停下动作,挤着眼睛冲她促狭地笑。
想起之前自己和钟瑶吐露的心事,许云淅心头一燥,耳朵忍不住发红。
她垂着脑袋,在众人的视线里,抱着笔记本迅速绕过大半张会议桌,然后轻手轻脚地拉开励蓦岑身旁的椅子坐下。
奇怪的是,这几天坐着励蓦岑的车来来去去,早就习惯了和他近距离接触。
可现在却不知怎么的,一坐下,心就跳得厉害。
那种特属于成熟男性的气息一阵阵从身侧袭来,耳根的热度控制不住地朝脸颊蔓延。
郁闷的是,她今天扎了个丸子头,耳朵和脸颊全都坦露在外。
担心励蓦岑看到自己的大红脸,她歪过脑袋,悄悄支起靠近他那侧的手肘。
手指捂住耳朵,手掌牢牢贴着脸颊。
她以为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却不知,那绯红的皮肤早就被励蓦岑收在眼底。
很快,钟尚荣就开口道:小励总,今天我叫你来,是想问问你关于收购智和的真实想法。
他依旧坐在轮椅上,瘦削的脸颊上,两个下垂的眼袋显得特别明显,你也看到了,如今的智和破败凋零,根本没有收购的价值。
即便真的没有价值,到了这收购的节骨眼上,一般人都不会如此贬低自己。
偏偏钟尚荣实话实说,惹得宋怀珍一个劲地冲他使眼色。
钟尚荣却像没看到般,静静地注视着会议桌对面的励蓦岑。
励蓦岑笑道:钟所谦虚了,您之前带领团队打下的国际侵权案至今仍被业界奉为典范。
钟尚荣摇了摇头,你也说了,那是团队共同合作的成果。现如今,团队早已分崩离析,你花高价收个空壳子过去,又有什么意义?
钟尚荣把智和最棘手的问题摆在了明面上,励蓦岑又会如何应对?
许云淅放下挡在两人之间的手臂,扭头朝他看去。
男人脊背微弓,十指交叉垫在下巴底下,缓声说道:
在废墟上重建摩天大楼,远比在平地上始建高楼困难,但也更有意义。
所以我在选择投资目标的时候,通常更属意濒临破产却蕴含潜力的小公司。
我钟爱重建的过程,也有重建的自信和力量
男人澈亮的黑眸对着钟尚荣的眼睛,唇角噙着淡笑,一字一句地把剩下的话补充完整,
我相信,您也一样。
听到这里,许云淅不由地想起,之前去盛瑞参加洽谈会时,同行们曾说,励蓦岑是业界公认的投资奇才,这几年在国外投资了好几家即将倒闭的公司,其中一大半都被他成功带到上市。
当时那些人的语气里满是艳羡与推崇,可此时从他自己嘴里听到相似的话,她却没有感受到一丁点儿的傲慢与炫耀。
但许云淅知道,重建废墟,不仅需要精准独到的眼光,还需要破釜沉舟的勇气,以及一往无前的坚韧与果敢。
可他分毫都未提及。
他只是像在和一个颓丧的老友分享自己的心得与喜好,脸上除了真挚与坦然,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许云淅把视线转向对面的钟尚荣。
令人惊喜的是,她在那双原本沉寂枯萎的眼睛里,看到了闪烁的微光。
钟尚荣没想到,自己到了这知天命的年纪,竟会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激励起雄心壮志。
在事业与健康的双重打击下,他的心态已近崩塌,对未来早已没有期待。
可此时,听了励蓦岑这番话,他的内心深处竟升起几分久违的斗志来。
他原以为,像励蓦岑这种要风得风要雨有雨的富家子弟,必定是倨傲不逊、任性妄为的。
说要高价收购智和,想来也是心血来潮,做做表面文章给长辈和董事会看罢了。
此时对上那双诚笃而黑亮的双眸时,他才陡然发觉,自己看错这个年轻人了。
可他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过来人,不像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般受到一点鼓励,就不顾一切地往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