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绵绵】(2 / 8)
,嫩脸像粉扑扑的桃子尖儿,正躺在无菌舱里津津有味地吃手。他裹着熊猫毛毯,小脑袋一晃一晃,睡得香甜而惬意。
林眠秋愣愣地看着被捆成春卷的幼崽,着重在豪迈粗犷、防止口水巾掉落的大红绳结上停了停,又看回傅骁。
“……你,”他压下喉间的苦涩,故作不经意地说,“亲生的啊?”
“那当然!”傅骁不满地拍大腿,目光转向怀里的宝贝,又抑制不住地傻笑起来,“长得那么像我,这都看不出来……”
哪里像了。林眠秋暗自腹诽。
“田小姐还好吗?”他想到什么,眼里温柔许多,“做妈妈很累的。”
“有我在,她能不好吗?!”傅骁得意地炫耀,给林眠秋看田无许的近照。
光屏上的女人面色红润,似乎还胖了一些,她抱着自己的宝贝,非常开心地笑着。
“他……”林眠秋好奇地歪头,戳了戳婴儿肥嘟嘟的脸颊,“真的不是女孩儿吗?有没有一岁啊?”
“嘿呦,这你就不懂了吧。”傅骁摇头晃脑地介绍,“我家听寒是货真价实的男孩子哦——”
“才八个月呢!”
“想不想看他的小鸡鸡。”傅骁恶趣味地挤挤眼。
“不了不了。”林眠秋连连摆手,肉眼可见的局促。
“没想到啊没想到,也有你林眠秋吃瘪的一天……”傅骁就是开个玩笑,当即握住拳头,庆祝自己扳回一城。
“不是拿你当外人啦,无许怀孕的时候我在边境,她怕我担心,小孩满月了我才知道。”
男人大咧咧解释完,又去摸婴儿的脑袋。
小家伙闭着眼睛,已能看出粉雕玉琢的影子,大拇指吮得啧啧有声,头上稀拉的几根毛被捣得东倒西歪,当即就眉头一皱,开始哼哼唧唧。
“你把他弄哭了!”林眠秋不满地控诉,“你儿子要哭了!”
这个岁数的人类幼崽,哭起来就是暗无天日的噩梦!
“哎呀,你不懂的啦。”傅骁蹦出句不知从哪学的口头禅,尾调做作得很,“小宝都是假哭,光打雷不下雨的啦。”
仿佛为印证父亲的话,傅听寒瘪着嘴哼唧几声,忽然睁开眼睛。
很难形容那样美丽而明澈的瞳色,仿佛落日裹着繁星,荫掩着浸入湖中的琥珀。
他定定地望着林眠秋,好像看呆了。
林眠秋对婴孩极为不喜,但怼着这样一双盈盈的眼,也实在说不出半个不字。
傅听寒嘛了一声,露出两颗小米牙,他咿咿呀呀地展开手,朝林眠秋笑。
“他要你抱呢。”傅骁脸色吃味,酸溜溜地说,“他都不给别人抱的。”
林眠秋如临大敌,向来游刃有余的姿态也僵硬起来,他挪了挪位置:“算了吧,待会摔了。”
好像听得懂话似的,傅听寒顿时不满地叫唤起来,小细嗓奶猫一样,头上淡黄毛毛纠成几撮,可怜兮兮地支楞着。
“别磨蹭了。”傅骁啧了一声,“等下他真哭了。”
林眠秋头皮发麻,掐住婴儿暖呼呼的腋下,拔萝卜般往上提。
“操,你当抱猴儿呢!”傅骁火急火燎地叫起来,“快托住他的屁股!”
二人调整了半天才勉强弄好,林眠秋烦得要死,但怀中婴儿软乎乎地偎着胸口,小拳头娇嫩蜷起,努力抓住自己的食指,连呼吸都是甜甜的奶香。
如果有人从更上方往下望,就会看见这少年姿势标准,面色肃穆地捧着个团子,仿佛在解决一道影响种族走向的新纪元终极难题。
林眠秋低下头,看着吐泡泡的小孩。
触感很好,他伸出手去。
糯米面颊被他一戳,肉眼可见地陷了进去,松手后又傻傻弹起来。嘴角流出点晶莹的口水。
软绵绵的。
“林眠秋,”傅骁义正辞严地开口,“不可以这样。”
会流口水,还会变丑。
林眠秋意犹未尽,转头观察口水泡去了。
另一边的男人说完这话,忽然也安静下来。
他出神地看着婴儿的长睫毛,用自己满是伤疤的宽厚手掌,如珠如玉地抚过他的额头。
前卤还未闭合,摸起来软膜一般,在血管的输送下无比清晰地搏动着。是个阳光一亮,就会融化的雪娃娃。
这样漂亮的宝贝,是要很多很多爱的。
想到妻子的付出,以及这个柔软易碎的小家伙,傅骁向来疏朗的眼底,也终于染上晦涩难言的愧疚。
“我这样的人,其实是不应该成家的。”
有了爱人,就有了软肋。生下孩子,再多一份牵挂。
他在黯淡的晖光中抹了把脸,声音带些粗砺的沙哑:“听寒出生的时候,我还在北国边境。
“我们很幸运,只死了几十个人。军部称之大捷……但都是熟悉的脸。”
量子星舰对轰,没什么血肉模糊尸骸遍地,只有沉默的灰烬。
“那是我程的令行禁止并不合契,来日若捅个天大的篓子,影响上面的研究计划不说,还要我去掇弄。”
想到研究院那群面孔平板的“白大褂”,项懿也颇为忌惮,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终究比不上要人的急切:“林眠秋,你在办公厅掌权多年,一定比我更清楚,‘珍宝易寻、人才难觅’的道理。”
他轻叹一声,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实不相瞒,那日在浮金拳场的观众,也有我一个。听寒戴了面具,我却一眼认出了他,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林眠秋面色平静,不发一言。
“……因为他和他父亲一样,生来就属于战场。”
项懿的语速有些缓慢,却带着某种摄人心魄的魔力,在袅袅茶香中沉入潺湲的河流。
一个是出生入死的同袍,一个是起于微末的旧识,他们相对而坐,目光自冷锐与温和的交锋后一触即分。似乎同时回忆起了那日擂台的喧嚣盛况,以及被岁月逐渐掩映的,再回不去的那个人。
流年无情,驹光过隙。即便体貌完全不同,那如出一辙甚至青出于蓝的资质根骨,仍像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遥相呼应着血脉的延续与交缠。
当一名青年军官折戟沙场,他那更为惊才绝艳的小儿子,也要踏上和父亲相同的道路吗?
“文也好、武也罢,向来不是既定之论。”林眠秋端起杯盏,仪态雅致地抿了一口,“我只知道,危险难测,风险却可控。”
尾音刚落,项懿便不满地皱起眉头:“林秘,此话不妥。恕我直言……您似乎缺少一点,身为联邦臣民的觉悟。
“国家利益高于一切。”
“自星历400年来,我们幸运地享有近百年的和平伟业,您从未上过战场,想必也淡忘了六岁受洗时神父的祷词——每个荫蔽于联邦照拂下的居民,自出生之日起,便要做好为国牺牲一切的准备。
“纵然身殒,荣耀之光亦将长照吾心。”
他到底是创业垂统的功勋贵族,当那点任性顽劣的轻狂意气退潮般散去,思想便延续着同一阶层的老旧做派步入中年。长句说得铿锵有力,冷灰色的眉宇也像崇高的山脊。
“项懿。”林眠秋兴味地抬起眼睛,睫毛鸦羽般盈盈上挑,却令人不寒而栗,“你一定没去过下城。”
“……因为在下城出生的婴儿,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压根活不到六岁。”
“也从来没有受洗礼。”
男人忽然哽了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