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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他手指按在眼睛旁,你看见他的胸口上下起伏,但是你没有听见哭声,你听见的是克制到极致的呼吸声,看见他的喉结控制不住的上下滚动,看着看着,眼眶会不由自主地开始发酸。
程琛想像往常他做的轻车熟路的一样将话题绕开,聊一些轻松且无关痛痒的东西,安抚一下他的情绪。但他看着对面的人忍着小口抽气的样子看了好久,最终什么都没说。对面的人看上去那样难过,任何安慰都显得多余。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在桌子底下攥紧了自己的手。
室内并不是完全安静的,放在墙边的小音箱流淌出一点纯音乐,雨声一般的音符在室内安静地淌,里面杂了一些雨敲击瓦片的声音,空旷又辽阔。
陆长昀慢慢安静了下来,程琛将桌面上的纸巾盒推过去,深黑色的盒子停在他的手边,他拽出一张纯白色的纸巾,克制着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纸巾沾了水软下去,白色暗下去,变了色调。
他努力勾起唇角,哑着声说:“让医生见笑了,刚刚实在没忍住……”
程琛叹了口气,低声说:“难过就别说话了,安静一会,听听音乐,好吗?你不用笑的,我是你的医生,可以接受你的负面情绪的。”
男人低下来的声音很温柔,像一缕风偷偷摩挲过耳畔,陆长昀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靠着柔软的椅子听着音乐,纯音乐切了,他听见深山中的晚钟,一声声荡起鸟鸣虫嚣,是容易让人平静下去的声音——只是听着,心就一点点静了下去。
阳光落进窗户,在面前的人身上镀出一条分界线,陆长昀看过去的时候恍惚觉得他好像坐在光里,连人都是温暖的模样。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没看手机,没干什么,安静地想着只有自己知道的东西,听着纯音乐淌过耳畔,流进光中,窗外的树影婆娑摇曳,陆长昀的指尖动了动,接住了一片叶的影子。
过了好久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便起身准备回家,人肉眼可见的平静了许多。程琛挂着笑意送他出门,等人不见的时候,挪了挪椅子,坐进和光泾渭分明的那个部分。
他唇角的笑意消失的很快,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直放在桌子下的手。手掌心刻了深深的指甲印,一个地方翻着带纹路的皮,他摸了摸那个地方,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看着他那样难过,自己也是会心疼的。
…好像也不仅仅是心疼。
无论有多么崩溃,日子照常流过,时间不会为任何一个伤心的人停下脚步。陆长昀近乎麻木地工作、生活,日子一天天地过。
医院开了不少药,至少陆长昀总是看着林清晏面无表情地咽下小半掌心的药,白白绿绿的,在一瞬间没进淡色的唇中。而林清晏的胃口开始变得很差,有的时候他总是吃了两口就放下碗,陆长昀问他是不是饭菜不好吃,他总是笑着说好吃,举起筷子象征性地再夹几筷。
偶尔他也会低着头笑着用无所谓的语气说,哪里吃得下,一把药就饱了。
看着陆长昀一瞬间惨白的脸色他也会安静地不再说话,或者是笑着说没什么。但是他的人一天天瘦下去,陆长昀看着他,好像看见自己小时候被人送了一束漂亮的白玫瑰,他天天加水养护,看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方法拼了命的去延长它的寿命,还是在一天清晨看见它枯萎在自己为了它特地买的花瓶中。
小的时候他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受,他只是找了个角落埋了它,晚上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默默流了半个晚上的眼泪。
他现在知道了,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苦,是痛到骨子里的无奈与悲伤。
林清晏也开始变得很嗜睡,药物让他一天有大半天都是昏昏沉沉的,记忆力下降得厉害,陆长昀偶尔让他做点什么总是看见他站在那儿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变得很安静,在窗边一坐就是一天,困了就睡,睡了醒来还是在窗边,看窗外的车水马龙,看一只鸟停在外面,歪着头啄了啄透明的窗户,他伸手过去,隔着玻璃点在那一小块阴影上。
这天陆长昀下班回来,又看见林清晏坐在窗边安静地看着外面,他好像很怕冷的样子,毛毯盖在膝上,手捂在里面,拿出来的时候带着暖意的淡粉色。
他习以为常地将人拽起来打下手,回头又发现人站在那儿看着墙上的日历发呆,他叫了两声后才回过神来,轻声说:“已经十月五号了啊······哥。”
陆长昀回过头来去看日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明天就是林清晏的生日,日子一天天地过的,连日期都模糊了。
他揉了揉林清晏的头,声音中难得带了点笑意:“生日哥给你过。”
其实小时候的时候陆长昀只会记得给林清晏准备一份礼物,真正给他过生日,给他准备一份蛋糕的反倒是陆凌云。到后来好像变成默认一样,陆家兄弟有的东西,陆凌云都会默默给林清晏准备一份。第一次的时候陆长昀看见蛋糕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件事,他的哥哥穿着大衣提着一个蛋糕,温和的说:“既然把人捡回家了,就要把林清晏当成跟我们一样的,知道吗?”
“阿昀,你要学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那时的他浑身都是尖锐的刺,接过他递过来的蛋糕,冷淡地说了声谢谢。
他真的烦透了他哥这种高高在上,说教一样的语气。
陆凌云手机叮了一声,他垂眸去看,陆长昀直接给他转了小一千,端的是两不相欠。
他忽然扬起声来,对着拿了蛋糕走的头也不回的人说:“你要是喜欢他就不要让我给你处理这种事!”
前面的人冷淡的声音远远传来,“这件事不用你管。”
难道你带回来一个人还要我教你怎么对他吗?陆凌云把手插进兜里,看着面前的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安静地想,我已经嫉妒的快疯了,还要给他准备东西,就因为你把他带回了家,就因为我是哥哥。
那些东西本来只有我们两个有资格拥有的,你就这么给了他。
你对我这么冷淡,你为什么会和他有说有笑的呢?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手在兜里逐渐握紧,他的面上仍挂着温和的面具,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陆长昀当然不知道这些,在拿给林清晏的时候照实说了,下午就挑了个礼物给他。陆凌云虽然一直都对林清晏淡淡的,也送了个礼物过来,就放在蛋糕盒旁边,送了陆长昀与陆凌云常带的手表品牌里的一款新手表。陆长昀看见的时候没说什么,林清晏倒是很开心,取出来就带上了。
手表是暗绿色的,很衬林清晏的皮肤,低调而大气。那个时候有同学找陆长昀玩,看见的时候啧了一声,说陆长昀,你哥很会做人啊。
陆长昀笑着没说什么,心里其实不太明白。后来他才知道他哥将他们两个都该有的东西一个不落的准备给林清晏,是给了林清晏一个承认与足够的尊重。
他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他哥比他成熟很多,分明只大了他两岁。
偶尔他也会不经意地想到,是谁教会了他哥这些呢?他总是不愿意往下想,安心地将这一切归给他们的父母,并再一次开始怨恨他们的偏心。
十一月六号,小雨。
林清晏的生日如期而至。早上醒来的时候室内仍是昏暗的,他习惯性地摸过并点亮枕边的手机,光亮印在他的脸上,他随手点进常看的几个应用,点进点出,查看消息,刷了一会儿后才迟钝地意识到什么,切到主页面看了一眼日历。
是他的生日。
他坐在床边,室内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他在f省,十一月都还可以穿短袖,天空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