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虫(1 / 7)
严祈醒来的时候是中午。
薄与铭已经离开了。
严祈还没来得及对照顾他的人说谢谢,他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光脚走到客厅,发现那件黑色的风衣还挂在家门口的衣架上。
严祈揉了揉太阳穴,刻意地不去想昨晚那些画面。
但似乎越刻意场景越清晰。
严祈清晰地记得,他不知廉耻地拽掉了睡裤,并且流着泪斥责他哥是骗子。
严祈窝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嘀咕,他和他哥都是骗子,谁也没有比谁好到哪去。
只不过他更爱薄与铭一点,所以薄与铭轻而易举地从“骗子们的赌局”里获胜了。
严祈的视线又落在那件黑色的风衣上,他歪了歪头,想着一向严谨的薄与铭刻意留下风衣的意图会是什么。
严祈有点恶毒地希望,希望薄与铭也生一场因为受寒而高热的病,无人照料无人在意,然后孤单地在家里等待天黑和天亮。
就像他这两年一样。
但是薄与铭说他过得不好。
严祈想到薄与铭很疲惫的眼睛,一瞬间又把恶毒的想法扔走了,他走过去把风衣拿下来,小心翼翼地穿上。
宽大的风衣和严祈很不搭,他有点费劲地从袖子里伸出手指,把敞开的前片左右交叠。
严祈吸了吸鼻子,只闻到很淡的烟味。
他慢腾腾地挪回沙发上坐着,抱住膝盖,连脚趾也全部收进风衣里。
阳台的光穿过玻璃透进来,严祈看到光里有无序飞扬的灰尘,他把脸靠在膝盖旁,觉得很温暖。
然而从温暖里他又剥离出一些难过。
今天是和薄与铭分开的地抱着小番茄在薄与铭身边拥有了自己的位置。
小番茄汁水丰富,在嘴巴里爆开的气味和以前一样,薄与铭皱着眉头咽下去,搂着严祈的手紧了紧。
口袋里的手机正好震了震,半小时前他发给任恬的信息得到了回复。
任恬说她不来小严会没有饭吃,薄与铭回了两个字,把手机按了关机,安静地陪严祈看动画片。
晚餐吃的是外卖。
严祈不挑食,吃什么都开心,能跟薄与铭一起吃更开心。他还是用自己的餐具,坐在薄与铭旁边的椅子上,跟薄与铭聊昨天参加的生日派对。
薄与铭只听,不回复。
这种模式已经成为他们相处的常态,严祈能辨认出薄与铭的沉默并不是厌烦,而是一种特殊的回答方式,严祈可以不着边际自由自在地讲话,跟薄与铭分享他的高度里看到的一切。
“那个很大的乐高可以把我遮住!”
“不是我太矮了,是盒子太高了。”
严祈挖了一口米饭,小声补充道。
“嗯。”薄与铭难得接了句话。
严祈眼睛眯起来,也嗯嗯两声,接着薄与铭递过来的纸巾擦干净嘴,把碗和勺子摆好,示意自己吃饱了。
晚饭后薄与铭陪严祈洗澡,按照任恬的嘱咐给严祈放泡泡浴,其实严祈自己会洗,往常阿姨帮他放好水以后他就能坐在浴缸里把自己洗干净。
严祈是很让人省心的小孩。
大多时候乖得不像在上幼儿园的小朋友,调皮的瞬间一闪而过,让薄与铭觉得这种时刻不应该那么短暂,而需要被合理地延长。
严祈用泡泡堆了一片小云,放在自己头上,咧开嘴巴对着严祈笑:
“我可以偷偷玩泡泡吗?”
他对薄与铭先斩后奏,似乎完全不担心会被拒绝。
“你不是已经玩了吗。”
严祈拍了拍水面,又拢起一捧泡泡递给薄与铭,“送给你。”
薄与铭盯着那堆不断在消失的泡沫,跟严祈说:“谢谢。”
然后他轻轻地把泡沫吹散了。
“我再送一个大一点的给你好吗?”
薄与铭发现严祈很喜欢说“好吗”。
吃他讨厌的番茄要问,想和他一起吃饭要问,想送他礼物也要问,选择权全部交给薄与铭,却没给薄与铭留拒绝的可能。
“好。”
严祈把自己脑袋上那片云摘下来,和水面上不多的泡泡拢在一起,抱在怀里全部送给了薄与铭。严祈打了一个很响的喷嚏,紧接着他又一次听到薄与铭说谢谢,于是严祈瞪大了眼睛去牵薄与铭的手指,兴奋地脸颊更红:“我下次还给你送!”
“洗澡。”
薄与铭从浴缸边站起身,出去给严祈找吹风机。
洗完澡香喷喷的严祈发现薄与铭房间门口的那块地毯不见了。
他有点无措地抱着毛毯和枕头在门口张望,不明白明明洗澡前还在哥哥房门口的毯子为什么现在却不翼而飞了。
他拖鞋忘记穿,只能光脚踩在木地板上对着薄与铭写作业的背影发呆。
严祈的脑袋没办法想清楚地毯突然不见的原因,他回想晚上自己是不是哪里犯了错,薄与铭不想看见他,所以才会把他的小床扔走。
他低头对着番茄笑脸掉眼泪,哭的声音很小,但是又忍不住慢慢变大。
薄与铭蹲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哭得鼻涕都要冒泡泡。
“我的床不见了。”
严祈对着哥哥摊了摊手,番茄笑脸掉在了地上。
“去哪了。”
薄与铭的问句让严祈呆住了,他突然不敢看薄与铭的眼睛,只能很小声地回答:“我不知道,下午它还在这里,现在就不见了。”
“你把床弄丢了。”
“不是,不是我弄丢的!”
这下严祈真的不哭了,他急得去拉薄与铭的手,被薄与铭躲开,又一次摔在了门口。
薄与铭转身进了房间,留严祈一个人趴在门边泪眼汪汪。
“哥哥,我可以进来吗?”
薄与铭理好上学要用的东西,坐在床边对严祈伸了伸手。
“可以,过来。”
严祈走到薄与铭身边喊哥哥的时候发现了那块被偷走的毛毯。
它现在被放在薄与铭的床边,紧靠着薄与铭深灰色的床。
严祈放开搂着薄与铭的手扑通一声倒在了他失而复得的小床上,薄与铭看着他左右滚了两圈又急匆匆爬起来跑去门口拽着他的毛毯和枕头。
重新回到圆毯以后他大声地问薄与铭:“哥哥,我明天也可以睡在这里吗?”
“可以。”
严祈坐起来理好了被卷成一团的被子,他吹好的头发因为在圆毯上乱滚已经变得乱糟糟的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在薄与铭视线里左右移动,最后脑袋的主人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塞进了毛毯里,声音兴奋地说:“哥哥晚安!”
薄与铭应了一声,把严祈那边的床头灯挪了个位置,然后把下午严祈落在椅子上的小熊玩偶塞进他怀里,关掉了大灯。
“晚安。”
严祈在薄与铭房间度过的第一个夜晚非常愉快,因为他和薄与铭的距离近得只要伸手就能碰到对方。
这种快乐第一次让他觉得发烧没有那么难受,甚至于半夜里他烧得浑身发烫,嘴巴里却还在迷迷糊糊地跟薄与铭说谢谢。
薄与铭请假了。
在模拟考的第二天。
最重要的两门主科他都没考。
考试结束以后班里同学都在讨论,发烧发到四十度都能坚持在考场上的人居然破天荒地请假了。
有人猜是因为这次的家暴太严重,导致薄与铭不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