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瑗·天意从来高难问8(4 / 9)
荒郊、哪个野岭,着人沿着地皮山脉一寸寸找,就算已经在黄河底下了——”
“也得给朕捞出来。”
中官领命而去,赵瑗敷了眼睛,又活蹦乱跳起来,亲昵喊道:“爹爹、爹爹!”
赵熹原本在思考,听到他的呼唤,低头道:“怎么?”
赵瑗问:“爹爹今天在这儿睡么?”他是赵熹最好的生日礼物,应当在生日这天和赵熹一起睡:“还是、还是又有社稷大事呀?”
赵熹故意皱着眉:“爹爹好想和小羊一起睡,可是——”
可是爹爹真的很忙啊,要忙着回汴梁去,赵瑗含泪送别了父亲,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忽然,发现枕头下面硬硬的。
他掀开自己的小羊枕头一看,下面竟然躺着一把扇子!
原来他也有扇子呀,他惊喜地打开来,正是一大一小,两只正在吃草的绵羊!远处,一个牧童睡着了。
他拿着扇子快乐扇风,踩过黄绫被,在床上奔跑,白木床吱呀吱呀,他用力摇动扇子,吹开帐幔。
一道闪电就这样劈进了眼帘。
轰隆隆、轰隆隆——
那是夏天的第一场雷雨,声势浩大,时不时撕裂天空,张去为赶紧把帘子给他拉上:“哥,快睡吧,睡着了就不打雷了。”其实这个时候抱着小孩睡最好,但这是御床,没有赵熹的允许,他可不想趟。
赵瑗盘腿坐在空荡荡的床上,抬头看着床顶的避尘帐,感觉有点不可置信:这么大的雨,这里居然没有漏,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掉了。
哗啦啦的雨声清洗一切,赵瑗静静听着,感觉这里很大,很安宁,外面的雷声越大,才显得这里越坚固。
这场雷雨异常的长,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沉重、急促又忽然放轻的脚步声传来,赵瑗侧躺着向外看,忽然,床帐的缝隙间钻出一个头,赵熹满脸湿哒哒的,估计淋了不少雨,正沿着下巴淌水。
赵瑗和他对视一眼,赵熹笑了:“你快来,我就说他没睡呢!”
床帐抖动几下,赵熹的上面又钻出一个头,也湿淋淋的。
赵瑗惊讶道:“爹爹、叔叔!”
他跳起来打开帐子,岳展和赵熹两个人都弯着腰,身下聚集了一滩水洼,赵熹的仪表还算好,岳展身上只剩下一件中衣,都湿透了,粘在身上。
赵熹得意道:“我就说他肯定怕打雷,睡不着。”
其实赵瑗不怕,但是他很用力点头:“嗯嗯!”
岳展手里还拎着外衣,估计是雨太大,拿来罩在他和赵熹头顶了,可衣服挡不住雨,两个人落汤鸡似的,都不能去抱赵瑗。
内侍鱼贯而入,捧来物品,又默契地退下去。
福宁殿只剩下他们三个人,赵熹擦了把脸:“把你上衣脱了吧,湿漉漉的黏着不舒服。”
赵瑗开心地绕着他俩的腿边跑圈,他可太喜欢打雷啦!
轰隆隆、轰隆隆——
岳展的上衣脱下来,赵瑗被他后背的纵横伤疤所震慑,又惊讶道:“叔叔,你背上怎么有字?是写的吗?”
岳展说:“是刺的。”
他站在小凳子上,踮起脚,为了让他看的清楚,岳展弯了弯腰。
赵瑗指着岳展背后的小字,一个个念过来。
“尽……”
字太复杂了,也许是因为他启蒙是倒过来的缘故,现在看每个字他都要反应一下。
叔叔能不能倒立呀?倒过来他就认识了。
轰隆隆,轰隆隆——
“当年岳展谋逆,下大理寺狱参验,背后刻的就是此字!如今出现在这刺客背上,必然是岳展党羽见谋逆不成,对官家怀恨在心。岳展虽死,他曾经的部曲仍阴藏诡计,私下以他姓氏为号行军,伏请陛下恩准臣等就此刺客详查,找出幕后主使,不然容留此等祸心之人在鄂州前线,恐要生事。”
赵瑗穿着紫袍,站在赵熹身边,下面是一层层白纱,刺客那一刀差点捅到了他的骨头。
越过父亲的肩膀,他向下看,发现秦枞称病告假,不在队列。紫袍大臣跪在中央,众臣神色紧张,朝堂上落针可闻。
“忠……”
幼小的赵瑗艰难辨认,赵熹穿着柔软的中衣凑过来一起看,发间被雨水沾湿以后透出一股馨香,搔在岳展背上,以至于他背后的肌肉缩了缩。
忽然,赵熹点了他的名:“普安,你也见过这刺客,以为何如?”
赵瑗道:“臣以为,岳展身后有字、有什么字,天下皆知,靠刺青就认为这刺客是岳展党羽,实在武断。难道今日所有耳戴金环之人都属于女真?”
这个字好难呀,可他不好意思让岳展倒立,就想自己倒立过来看,还好头刚一歪,他就模模糊糊认识了。
“报……”
大臣道:“正因为岳展身后的字天下皆知,这刺客纹刺于上,足以见他对岳展之死怀恨,乃至于行刺乘舆。岳展虽死,竟有如此遗祸,不将他明正典刑,不足以儆天下之人!”
赵瑗摇头道:“我不知。”
那臣子冷笑:“大王难道不知道有此字吗?”
“国……”
赵瑗雀跃道:“我也要刺青,我也要在背上纹字!”
赵熹和岳展一起笑了:“你先认全字再说吧!”
雷打的越来越急,赵熹道:“你叔叔不爱人知道这个,因此外头人都不知道,你要保密,知道么?”
赵瑗懵懵懂懂:“知道了。”
叔叔真奇怪,这是多好的字呀!等赵瑗有了纹身,他要到处去晃荡,说不定就不穿上衣了,赤裸裸给人看。
胳膊上隐隐约约有一些痛楚,赵瑗向前一步,赵熹面前的那张御桌不再高大,他直视殿下的臣子。
“我不知道的是,岳展已死七年,尸骨朽烂、不知何处,上无父母、下无儿女,无处鞭尸、无法株连,敢问相公还要如何明正典刑?”
那是夏天第一场雷雨,最后一道闪电,劈开天空,劈过窗棂,透过绢纱照到岳展背上。
水珠滑过岳展的皮肉,被赵熹拂去,像一种妥帖、爱护的擦拭。
霎亮霎暗的四个大字。
尽忠报国。
完颜宗望的东路军就驻扎在开封城郊外,赵熹登上山岗,极目远眺,甚至可以望见归鸿掠过樊搂的檐角。高处风大,冬末春初寒冷的风一下下扇着他的脸颊。
哗啦啦,哗啦啦,山岗下的营地,金军的旗帜在飘扬。
他从营帐里躲了出来,康履和别人在给他和赵炳收拾东西,流水一样漫进漫出,赵炳看起来很想和他交流一下在金营的心得,可他假装没看懂,径自说要出去透气,离开了。
远远地,他听见赵炳质问康履的声音:“他是不是前两天给吓着了?可我看他脸色挺红润,吃了什么补药?”
我的脸色很好吗?
赵熹盘腿坐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冰凉凉的,有些僵。
风声忽然寂静了一秒,迟疑着,赵熹转过头去。
果然是乌珠。
见到他的时候,赵熹的内心竟然还有一些酸楚难过,如同在完颜宗望说出那些话以后,两个摇摆的日夜中他所感受的那样。他舍不得这个人,被抛弃在这里的时候,只有这个人愿意救他,对他表白,被他俘获。
可是。
赵熹把头转回去,仿佛没看见乌珠一样打坐。
乌珠走到他身边,站着,如同一堵墙,声音从上砸下,很闷,低低的:“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