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瑗·相隔蓬山一万重4(16 / 17)
弟弟们不差,但国朝亲王没有权力,和猪一样混吃等死就成了,弟弟们帮着他夺嫡有什么好处?无非就是从一头猪,变成一头穿金戴银的猪,万一要是输了,那就是一头死猪,从风险收益上来说不成正比啊。
结果他还回回拉着兄弟们作筏子孤立太子,大家又怕得罪他,又怕得罪赵煊,这事儿简直没法干了!
赵熹问:“他这次要干什么?”
赵炳冷笑道:“我不是住他西边么?他这两天往自己宅子里放青烟,王甫的人今天在朝上上奏说嘉王宅子里有青气,爹爹问我是不是真的,妈的,这叫我怎么说?老大还盯着我呢!”
赵熹眉头一跳:“你怎么说的?”
赵炳说:“我说这两天睡你七哥家里,没看着!可我总不能天天睡他那儿吧,再说,万一……”
万一,皇帝就是为了三哥把大哥给废了,三哥做了太子,未来做了皇帝,那赵炳现在不把他得罪死了吗?
赵熹皱眉道:“他说自己的宅子里有青气干什么?”
东方主木,木色属青,青气不就是东气,东气不就是东宫,他当然是想做太子了!
赵烁道:“这两天外面总有人传言说,他才是青华帝君。”
前两年,道门上皇帝尊号为“教主道君”,说他是长生大帝君转世,在神霄教派中,长生帝君有个弟弟叫青华帝君,俱是上天之子。
文臣们指天誓日,青华帝君就是太子赵煊,青宫就是东宫,太子赵煊就是青华帝君,儿子辅佐爹有什么毛病?
道士们不服了,难道皇帝只有一个儿子?反正我在天上没见过太子殿下,怎么着吧!就是嘉王殿下!
你来我往吵了半天,皇帝笑眯眯在台上看狗咬狗。
赵焕天生在身份上比赵煊矮一截,要把赵煊挤下去,非得拉兄弟们入伙不可。你赵煊要是和兄弟们实在不亲,皇帝闭眼前也得想一想自己别的儿子们吧?就他赵煊是宝,别人都是草?这一招实在是够本,要是他们把赵煊都得罪透了,不就是上赵焕贼船了吗?上贼船的儿子一多,皇帝不得重新考虑考虑吗?
可话又说回来,皇帝自己和太子不亲,下面的人难免也心里犯嘀咕,万一真给赵焕做皇帝了怎么办?
赵熹的眼神在两个哥哥面前扫来扫去,被赵炳拍一拍后脖子:“是不是有主意了?快救哥哥!”
赵熹指了指自己:“我。”
赵炳一头雾水:“你什么你?”
赵熹从椅子上站起来,在阁子里溜达两圈,他那天刚好穿了一件青色的襕袍,像是一株春天的,生机勃勃的柳。
“你看我像不像青华帝君?”
“你?”
赵炳站起来,刚想笑话他,然而却忽然明白过来什么时似的一拍手:“对啊!你!”
没有比赵熹更合适的人选了。
“青华帝君”意义非凡,几乎喻指了皇帝心中“继承人”的形象,是争夺皇位的先奏曲。
皇位只有一个,他的儿子又不止一个,如果他内心早有决断的话,就不会在那里看人咬来咬去,赵焕和赵煊对于他来说是手心手背的两块肉,他在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选赵焕还是选赵煊?
那要是谁都不选呢?
选赵熹!
如果选别人还有被赵煊、赵焕记恨的风险的话,赵熹就没有这种担忧。他是皇帝的舍身,天生和皇帝紧密相连,但又因为已经遁入空门,此生都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青华帝君”这种称号只不过是给他的地位加点虚无的尊荣罢了。谁会在乎一个母亲失宠,继承顺序靠后,又已经出家的皇子呢?
赵熹得意极了,他想,母亲终于有机会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而事实也如他所想,青华帝君争夺战从年初开始一路吵到了年中,夏天都要到来了,青华帝君的人选还没有确定。赵熹眼看着赵焕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如果皇帝心中没有动摇的话,就该第一时间册封太子做青华帝君,但现在却迟迟不确定,能是因为什么?
赵熹在心里不同意父亲的作为,因为拖得太久了,即使快刀斩乱麻选择了其中的一个,那个被选中的人也不会有开始那样开心的。
五月十五的时候,皇帝在延福宫举行了宴会,邀请对象只有宗室近亲,赵熹的兄弟姐妹们,还有后宫中高位的嫔妃。
还有韦氏。
婕妤这个位份,在前朝后宫中已经算出众了,可在本朝不是,皇帝子嗣繁多,后妃升迁也很大方,后宫中的光贵妃就有三个,这种大宴会,韦氏一般是参加不了的。这次能获准也只有一个原因:这场宴会,是皇帝为她的儿子赵熹举办的。
五月二十一日,赵熹就要满十五岁生日,正式加冠成人。因此,皇帝在五月初给他办一场欢送庆祝仪式。
赵熹早就和赵炳、赵烁商量好了,因此胸有成竹,他甚至还有一些激动,为了克制这种情绪,他搬了一把小凳子坐在母亲身边,看梳头娘子为母亲梳妆,香绵吸足了脂粉,一下下拍在母亲的脸上。
他长得比韦氏要高了,站起来的时候,铜镜晕出两张相似的面容来。
赵熹长得很随韦氏,又揉了一点父亲的神采,是一张清丽的面庞。也许是天生带有另一套性器官的缘故,他浑身的毛发很疏淡,眼睛不黑,唇色不红,在抿着唇笑的时候右边脸颊上有一个小酒窝,看起来很乖巧,是一幅望之可怜的长相。
母子二人在镜子里互相看了一眼对方,赵熹忽然笑一笑,问宫人:“这块香绵还要么?”
这种上妆粉扑都是一次性的,宫人摇头,赵熹接过香绵,出去了。
他来到拂云阁的一个小角落,小羊的房间,赵熹把里面布置的舒舒服服,羊年轻的时候跟着赵熹睡,然而老了,它见到别人出入赵熹的房间就会很惊惧,甚至会晕过去,赵熹只能在角落里给他开辟新的安身之所。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见到赵熹来也没有动静,对于一只羊来说,能熬十年已经是很厉害了,它的毛发脱落很严重。赵熹走上前,把沾染了脂粉的粉扑香绵打在羊的两颊毛发上,白面尖耳怪变成粉面尖耳怪,赵熹笑了:“小羊,咱们马上去新家了。”
羊静静地看着赵熹,赵熹大概也知道它活不久了,盘腿坐在它身边,阳光疏疏落落地通过木栅栏照进来,一道明一道暗地打在赵熹脸上,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博爱的人,但那天他救下了这只要被屠宰的羊,作为一个纪念。
六岁的那个夜晚,他头一次成为一个大人。
他的手抚摸过羊稀疏的毛发:“可惜我不能有孩子,不然你就来做我的孩子。”
他并不想违背父亲,他的一切都来源于父亲,即使随着年龄的增长,在寂寞的春夜里,他有一些躁动和不安。有一次他观摩了两只猫交配,看得发呆。但性爱对他来说是很远的事。
栅栏吱呀一声开了,韦氏绾着流苏髻,穿着绛色的大袖衫出现在这里,赵熹对她笑一笑:“姐姐。”
韦氏不知道他怎么忽然笑了,赵熹看向很难得盛装打扮的母亲,他想,如果自己没有生成这个样子,母亲会不会得到父亲的再次宠幸,再多生几个孩子?作为比较早期的嫔妃,她如果多生几个,也早就成了贤妃甚至贵妃,这样的盛装应该成为一种常态。
可韦氏只有他这一个畸形的孩子。
韦氏抚摸着他的头:“地上脏,起来吧,去换身衣服。”
赵熹拉着她的手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草,什么也没说。他想他的字写的很好,书读的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