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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脸一绷,重申道:“我现在开始讨厌云南了,换个地方。”
他矜持地抬抬下巴,冲季语声勉强妥协道:“不过如果你愿意告诉我,谁本事那么大,让你一句话就跑云南去,我也许可以考虑考虑你的请求。我想这个人一定特别有魅力,特别好看,很聪明,很有手段。”
季语声越听越不对劲,仔细一看,果然何毕神色不太自然,想笑,却又努力绷着。
何毕装作不经意道:“其实我一直在想,陈……咳咳,那个谁说,你原来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而且老感觉你以前见过我的样子,你就说实话吧,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我啊?”
季语声故意道:“本来看你表现不错想要奖励你的,居然主动带我回去见你父母,但是你说我太嚣张了,那我就继续嚣张给你看,等下次我心情好的时候再告诉你吧。”
何毕的脸立刻拉下来,抱着胳膊紧贴窗户那边,膝盖本来很亲昵地冲着季语声的方向,此刻也挪向另一边,一副要跟他划清界限的样子。
季语声来拉他的手,何毕假装睡着,两个胳膊紧紧贴在一起,不让他得逞。
他就这样不知不觉真地睡了过去。
季语声温柔地看着他,把何毕小心地搬过来搂着。
何毕在他肩膀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困倦道:“快到的时候叫我。”
季语声嗯了他,没再说话了。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时候他同父母关系降到冰点,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读大学,没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没有人再别有用心地接近他,他想休学一年出去走走看看,在那个被谎言充满的猎奇家庭关系的遮蔽下,他积压了近十九年的压抑情绪,这是他能想到唯一可以发泄的方式。
他站在校园里,没有交到什么好朋友,季语声难得一见的茫然,他只能打给魔术师。
季语声说,他好想不管不顾地休学,想尝试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如果失败了,也就这样了,老老实实走父母安排的道路。
魔术师十分支持:“去啊!”
季语声自嘲地笑了笑,他再讨厌这个家,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也都是父母给的,他爸不会支持休学这个决定,甚至会采取怎样的干预措施,他都预见到了。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恨铁不成钢的训斥:“还没开始,你怎么就犹豫了,试都没试就说不行,家里不支持怎么了,我看你做出点成绩来你家里还管不管,年龄不大,怎么整天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季语声:“……”
季语声皱眉,忽视掉那边的动静,对魔术师说:“……可能我只是意气用事,也没有特别认真考虑这件事情,再看看吧,以后再说,我会太冲动吗?可是我真的计划蛮久了。”
只听魔术师还来不及说话,那声音又继续道:“心灵鸡汤我也不给你灌了,你就说这事你想不想做,是不是不做会后悔?既然这样,你还犹豫什么,现在不做,等到七老八十走不动了再去?”
季语声:“……”
他几乎要对号入座,以为对方是在骂他,伸头一看,似乎是辅导员正在训斥学生。
被骂的那个学生他知道,叫张子言,是学校里有名的贫困生,运动会上报名跑步,哨一响人飞出去了,鞋底还留在跑道上。
张子言孙子一样被他的辅导员骂,季语声听得好笑。
那一刻他逆反心理上来,走了几步特意去看,心想这个辅导员怎么站着说话不腰疼。
风一吹,树叶摇晃,季语声耳边沙沙响,他最先看到何毕的脸,视线下意识在上面停留了几秒,对方叉着腰,双手箍出一个令人难以忽视的腰线。
好看的人连骂人都神采飞扬,他眼神中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要不是知道这人是个辅导员,季语声八成会把他认作学校里的学生。
魔术师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喂喂喂?”
季语声回神,视线停留在何毕身上,对着电话道:“先挂了,一会儿打给你。”
他挂断电话,张子言也蔫头蔫脑地走了。何毕站在原地,他重重地叹出一口气,电话响了,何毕去接,季语声还是没有走。
“……这几天太忙了,有时间再约饭吧……哪有?我最近挺……行吧,是有点心烦,是啊,又和他吵架了,你说怎么回事,在一起之前几乎没吵过架,在一起以后天天吵。还能因为什么,又是因为他家里的事儿呗,我说想换个工作多赚点钱,他不让我换,说这个工作好,有时间照顾家里,估计还是把我当成他之前那些女朋友了,可是我不喜欢这个工作啊。”
季语声看见何毕皱眉、叹气,他坐在树下,也不管地上脏不脏,抬头看太阳的时候就眯起眼睛。
他看见何毕的眼睫毛很长,晒太阳的时候头会惬意地晃来晃去,继续和朋友抱怨:“……还没想好,反正辞职了先不管不顾出去玩一年再说。”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何毕笑着道:“那就去云南呗,云南挺好,我喜欢云南,昨天还在天气预报上看见了。”
他开始跟朋友描述云南的景点,看来是真做过功课,他说的时候季语声甚至脑子里出现了画面,最后他听到这人叹了口气,不知怎得嘴角笑容就收起了。
“……其实我也就是这样说说,这样一份稳定的工作,我哪敢辞职啊,离经叛道的事情我已经做过一次了,工作上还是安安稳稳的让我父母放心吧。哎,刚才还训我学生,结果换到自己身上也还是想要稳定的人生。我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真是不甘心。”
季语声又听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三天后,他向校方递交了休学申请,买了一张去云南的车票。
两年前的季语声就这样一个人,单手拎着背包踏上了未知的旅程。两年后,则是何毕又离经叛道了一次,辞了职,冒着再一次被自己老娘骂耍流氓的风险,领了个二十岁的小年轻带回去见他的父母。
天色渐晚,列车进站,惊起一群飞鸟。
它们飞过千家万户,短暂停留过的每一扇窗户背后都藏着一个故事。会所内,魔术师搂着个小sub感叹他的爱情什么时候来,可一看季语声这副为情所困不机灵的样子又打消这个念头;他不知道的是同一楼层的电梯此时恰好打开,齐明牵着李先生的手踏入会所,李先生脸上挂着忐忑怯意,躲在齐明身后不出声,却勇敢地拽着齐明的衣服,努力挺胸抬头;一声微博发生成功的提示音响起,冯青欣赏着刚刚发出去的自拍,看着私信里一堆无趣又粗俗的s,突然恶劣一笑,打开微信逗弄陈狄;何父何母的家里,老两口正紧张地做饭打扫卫生,准备迎接小儿媳妇的到来;季母敷着面膜,她的视线停留在一张照片上,照片中的人四十上下,眉眼温柔,笑得儒雅,单是看相貌,就觉得这人家里一定有个房间专门放书;最后一只鸟的翅膀掠过政府大楼,天色彻底黑下,苏承光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他困倦地捏着眉心,看着玻璃中倒映出的自己,他觉得这个人有些陌生,却又很快一笑,置之不理。
季语声同何毕十指相扣,站在一栋老胡同里的院子前。
他虚伪地提醒道:“……你现在后悔真的还来得及哦!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啦,只是你这么认真谨慎的人,居然带我来见父母,我发个朋友圈炫耀一下没问题吧?”
何毕紧张道:“你闭嘴吧,嘴上说的好听,你信不信今天我要是不让你进这个门,你回去还要收拾我。”
他抬脚就要往里走,却被季语声从后一扯。
季语声温柔地看着他,认真道:“你真的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