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1 / 1)
嘴巴里都是薄荷的清凉,掩盖了尼古丁的不良印象,但到底还是把烟油吸了进去,如同她自己的人生一样,原本也就是不健康的。
思绪慢慢地回转,回到了六年前。
那是一个秋雨丰沛的傍晚,匡龚儿淋着雨,躲过了膀大腰圆的护理师们的围堵,擦着墙角,低垂着脸,额前的发丝都已经被打湿,一缕缕地滴着雨水。
但是她不敢抬头,只是低垂着脸,快速沿着灌木丛的边沿朝矮墙移动过去。
没人的时候,她就小跑两步,从灌木丛露出身影的时候,她就慢慢地走。
一快一慢,心率交替,最终抵达矮墙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
匡龚儿捂着自己的手臂,那仓促拔掉的吊针没有处理好伤口,丝丝缕缕的嫣红从手腕上滑落,顺着冷白色的指尖,滴答滴答滴落。
落在地面上,在雨水上盛开一朵妖冶的曼陀罗,又簇簇散开,很快被大雨衝刷掉痕迹。
她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抬眼看向那矮墙。
矮墙是砖砌结构,中间隔着铁艺的围栏,一大块,像是被挖了心,洞开着支离破碎的心口,偏偏还被黑色的铁栅栏根根杵着,四面露着风。
匡龚儿咬了咬牙,爬上了黑色的铁艺栏杆。
胳膊在铁栏杆尖锐的顶端刮过,一阵头皮发麻的剧痛袭来,但是匡龚儿没有办法去在意,而是深吸一口气,从那道墙上翻了过来。
鲜血顺着胳膊往下流,她也不敢停顿,跳下来的瞬间,右脚脚踝一阵刺痛。
这大概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此刻的匡龚儿甚至连一片遮头的破瓦都没有,都快被大雨浇得晕过去。
她只能咬着牙,拖着受伤的腿脚,一跛一跛地朝着路口跑去。
身后的情绪康復中心里,已经乱了起来,似乎有人高声叫嚷,大片大片的黑伞,从后院和前院的大门鱼贯而出,星星点点地散开,有的匆忙地涌出门去,有的在灌木丛翻找着什么。
其中似乎还有一个歇斯底里的女声在呼喊,“没良心”“自己跑”之类的辞藻被瓢泼的大雨打得支离破碎,只剩一些细碎的词句飘扬而出。
“……”
匡龚儿身上穿着竖条纹的病号服,一瘸一拐,但是目光冷的像是拖刀,头一下都没有回。
她盯着巷口,快步朝那边跑。
啪嗒啪嗒,地上的水被她踩出了一个一个飞溅而起的扇形水花。
但是这条巷子为什么这么长,身后的呼喊为什么这么凶,她急的心跳几乎都跃出了喉咙。
“……”
突然,脚底下一歪,她摔入了一个灌木丛。
齐腰高的野草遮蔽住了她瘦高的身形,大雨也把血迹全部衝刷掉了。
紧接着,那追赶的脚步已经来到了近前,呼喊的声音似乎就在自己耳边。
“是不是这边?”
“应该是吧,我刚刚明明看见她翻墙了,应该就是这个方向!”
“可是这边没人啊,你是不是看错了,这个病人上面特别关照过,千万不能让她跑出去,这可怎么好。”
“据说逃出去要,不光是治疗中心,连我们说不定都有大麻烦!”
“这小妮子别看年纪轻轻,可是个狠角色,那个护理师不过是要给她打麻醉针,就被她砸得现在都没醒过来,下手真黑啊。”
“就是,听说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估计贼的要命,保不齐就没走这边,我们去另一边看看。”
说话间,几个打着黑伞的护理师,原地转了几圈,又踩着水,啪嗒啪嗒地跑开了。
匡龚儿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要不是借着暴雨掩映,简直有被人发现行踪的嫌疑。
声音消失了,她等了好一会,直到天色愈发暗沉,才慢悠悠地爬起来,像一隻被雨水打湿的战损黑猫一样,贴着墙根逃离了这个人间炼狱。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好像跑的雨都小了,这才气喘吁吁的停下。
匡龚儿面前出现了一个打着透明雨伞的少女,正背对着蹲在角落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似乎是被匡龚儿的脚步声惊扰,那个女生在雨幕中回过头——眉眼生的漂亮,但眉头轻轻蹙着。
借着她半侧过的身子,可以看见她面前的角落里,缩着一窝瑟瑟发抖的小猫。
小猫们被雨水淋透了,毛毛都贴在身上,看起来饿的发凸的眼睛愈发圆滚滚的,挤在一起抖得很厉害。
那少女有一双很好看的圆眼睛,让人无端端想到猫。
她似乎对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惊扰到小猫十分不满,对匡龚儿皱了皱眉头:“你是谁啊?”
匡龚儿想着,自己此时此刻和那一窝淋得落汤鸡似的猫没有什么差别了,抿了抿唇,没有回答,而是用干哑的嗓音开口说道:“借我点钱。”
她此时此刻这个样子,落魄潦倒,张口问人借钱,又有几分能还钱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