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1 / 2)
“……”
……病危?
三明治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了,无形的魔爪死死地扼住了袁晴遥的咽喉,她的下唇直打哆嗦。
“遥遥别怕,都过去了。”见状,林平尧堪以告慰,示意袁晴遥喝口饮料压压惊,旋即道,“医生一般在病人病情危重,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下病危,病危通知不等同于死亡证明,并不代表完全没救了,部分患者会转危为安。”
见过大风大浪的肿瘤科大夫的心理素质,岂是袁晴遥一个没经历过风浪的高中生能相提并论的。
林平尧面色平和,遁入回忆之中:“当时,林柏楠第一次清创手术愈合不良,创面二次感染引起了发烧。自从脊髓损伤后,他本就经常发烧,感冒了发烧,受凉了发烧,外伤了发烧,体内有炎症了发烧,这次更是高烧不退。而伤口感染引起了肺部炎症,肺部炎症又加剧了身体的高热,就这么反反复复,雪上加霜,最后林柏楠住进了icu……”
专业素养让林平尧保持镇静,但身为人父的他心都在滴血了,他苦笑,吐露道:“林柏楠这两年吃了太多的苦,遭到了心理和身理上的双重打击,好在他都挺过来了。”
“……”
从“病危”一词脱口的瞬间起,袁晴遥全程脸色煞白,揪心的感觉让她整个人恍如悬空。
“听这些是不是非常影响食欲?”林平尧笑了笑,看着袁晴遥手里几乎没吃的三明治,不忍再刺激小姑娘的神经,他解决完最后一口,将包装纸扔进了垃圾桶。
袁晴遥不是没食欲,她快没知觉了。
缓了缓神绪,她问起:“褥疮可以拖着不治吗?如果早一点去治病就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林平尧耐心解答:“褥疮不是急性病症,是慢性发展过程。拖好几年才来医院治疗的患者不在少数,毕竟检查费、手术费、床位费、护理费,这些加起来,少则也要两万,有些家庭一下子拿不出,只得凑够了钱再来治疗。”
现实世界残酷得让袁晴遥眉头紧锁,她打起精神一探究竟:“可是林柏楠不缺钱啊!所以,林叔叔,他为什么一拖再拖?他到底要完成什么?”
候机厅的广播响起,通知乘客登机。
林平尧起身拉上登机箱,食指推鼻梁上的细边眼镜:“说来话长,上飞机了叔叔给你慢慢说。”
“好。”
就这样,两人搭乘上去往b市的航班。
而少年那份痛苦且执着的坚持,如墨滴拓印于宣纸之上,款款晕染开来……
开端
时间闪回2012年年初, 正值高一寒假。
那天,袁晴遥跟一帮小学同学在探望完马老师之后,去了林柏楠实习的公司楼下等他。回家的路上, 他们约定考s市的同一所重点大学, 将来在同一座城市工作生活。
回到家, 林柏楠打开电脑查询起了s市大学的招生信息,关键词条为:残疾人高校录取。
一页页地浏览网页, 关于残疾学生成功被大学录取的新闻寥寥无几,更多的帖子, 是广大残障人士和林柏楠一样,在网上求问自己的这种情况能否被大学接受,而底下的回复则是一行行参透着心酸与残忍的否定的回答。
林柏楠吞了口口水, 不安感在心间隐隐扩大。
第二天下午, 他在实习的公司处理完三维建模的收尾工作,将文件传输给项目组长。
他建的模型彼时还算不上无可挑剔,尚且需要前辈的打磨和调整,但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实习生来说,完全足够辅助项目组了。
得闲的空档, 他摇着轮椅去了公司闲置的会议室。
关上玻璃门, 他试着拨打s市重点大学招生办的电话。毕竟每所高校的招生条件和标准都不尽相同,也许某一所曾经就有过与他情况类似的录取案例。
一通接一通地拨通电话, 却没有得到一个明确肯定的答复:
“很抱歉,我校目前不招收残疾学生,你问问其他学校吧。”
“是这样的, 我们学校没有先例, 不确定过两年规则会不会转变……同学,你才高一, 等高三再来咨询吧。”
“同学,呃……这个……你可以填我校的志愿,但不排除学校会退档,这个我们招生办不好说。”
“同学,你知道的,招收残障学生,校方在校园、教学楼、学生宿舍、食堂、图书馆等等地方都需要增设无障碍设施,我校现阶段还没有相应的条件。我这边会试着帮你向校领导反应,但是能不能收到反馈我无法作出保证。”
……
悉数是诸如此类的囫囵话。
在一声声的打击之下,终于有某高校的招生办点燃了代表希望的小火苗。
彼端的人礼貌响应:“同学你好,我校招收过肢体残疾的学生,方便详细了解一下你的身体情况吗?”
林柏楠喉咙发紧,揭开不愿诉之于人的伤口:“胸椎第12节 脊髓损伤,双下肢……瘫痪。”
“这样啊……”缄默片刻,那人变得愈加客气,“我们招收的那个学生是单侧小腿截肢,平时穿戴假肢,基本不影响生活出行。同学,我很理解你的不易,请问你……”
林柏楠了然于胸,回答:“我能自理。”
“你的自理指的是基本自理还是……”
“完全自理。生活学习出行不需要人照看,学校不用为我提供任何便利,住宿伙食我自己解决,教学楼没有电梯也无所谓,我可以自己上下楼梯,不麻烦别人背我。”
“……”
那头许久不做声。
就在林柏楠以为电话断线了之即,比直截了当的拒绝更戳人心窝的话从听筒里溢出:“同学,你不能为了被学校录取就撒谎,隐瞒真实情况。”
“……撒谎什么?隐瞒什么?”
“你这种伤情应属于一级伤残。司法鉴定写得很清楚,一级伤残的评定标准是日常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全靠别人帮助或采用专门设施,否则生命无法维持。”那端传出敲击键盘的声响,似乎正在电脑上查找相关讯息,旋即,那人抛出结论,“所以,你上述描述是不合理的。”
“……”
林柏楠失声。
那一刻,他觉得可笑又可悲。
试问他该怎么自证,他可以做到生活完全自理,就同健全人一样?
出于礼节,那人又象征性地询问:“我这边会备注你的情况,到时候跟学院和校领导反映一下。你有意向专业吗?”
“机械工程。”
“哦……”那人长叹一口气,好心地提醒,“同学,据我所知机会渺茫,机械相关专业通常不会录取肢体障碍的学生,一方面,毕业要到工厂实习,你不方便下车间,另一方面,企业老板大概率也不会雇佣你。”
换了口气,那人语重心长地给出建议:“同学,你应该试试计算机类、财务类、语言类的专业,还有希望,也利于你就业,或是学一门手艺也能谋生。”
“谢谢。”
“不客气。”那人表示惋惜,“我感到很遗憾,残障人士除非特别特别优秀才可能被社会普遍接受。目前是这样并不代表未来也是这样,我相信过些年你们的境遇会有所好转的。”
“好,再见。”
“再见,祝你求学成功。”
“好。”林柏楠声带发涩,嗓子里传来捎着血腥味的痛感,没多么哀思如潮,他多少猜到了结果会是如此。
挂断电话前,他叫住了招生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