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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驹
郑知夏又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光西斜,房间内飘着很淡的木质调熏香,像阳光下晒得暖烘烘的百年陈,被金属锯开的一瞬间尘土和生命的气息一同挥洒,成为新生的宣告。
他发了会呆,未读消息的最上端是宋白露的未接来电,两个之间隔了一个小时,估计是有什么要紧事,他拨回去,很快就被接通。
“喂?”
他干涩的嗓音有些沙哑,宋白露微弱却明显的呼吸声微微一顿,语气温温柔柔:“刚睡醒吗?”
“早上爬山去了,下来后开车到新酒店,所以有点累,”郑知夏没说自己昨晚睡在荒郊野岭间,“怎么了?”
宋白露又很轻地吸了口气,笑着骂他:“我可是你亲妈!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可以,当然可以,”郑知夏开了扩音,转头去开房间的迷你吧,“您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慰问的。”
宋白露有时候耳朵是真灵,立即道:“干什么呢?手从冰箱上拿开。”
啧。
郑知夏乖乖住手,尾音微微拖长:“好的妈妈,冬天不能喝冰的,饮料和酒都少喝,但是要多喝温水。”
宋白露沉默几秒,说:“其实你也长大了,自己有数就好。”
这话实在稀奇,郑知夏挑了挑眉,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你别这么跟我说话,”他牵强地笑了声,“我害怕。”
宋白露大概是在电话那头翻了个白眼。
“你这心态,跟山猪吃不了细糠似的,非得找骂才舒服?”
接着又自如地换了个话题:“这次准备在外面玩几天?”
“十天吧,”郑知夏估算了下剩下的路途,“我们自己开车往西边走,花的时间会久一点。”
“噢,十天,”宋白露的语气像在神游,“那么久呀。”
郑知夏知道她这是想自己了,于是主动道:“那就七天吧,剩下的可以以后再来。”
但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这边了。
宋白露轻轻应了声好,又开始叮嘱他在外头照顾好自己,不要贪凉,开车注意安全,郑知夏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应一句。
“你们也是,”他说,“不要生病了。”
宋白露的嗓音听起来隐约有些沙哑。
“好,我会转告你爸的,就这样先,我得去厨房看着汤了。”
“嗯,再见。”
电话挂断,宋白露转过头,看向窗外灿烂的阳光,积雪在缓慢融化,正是最冷的时候,消毒水的气味漂浮在空旷的病房中,她捂住嘴,苍白的脸上落下一串滚烫的泪。
床上传来郑渚微弱却温柔的嗓音:“怎么了这是?臭小子又跟你顶嘴?”
宋白露闭了闭眼,很狼狈地笑。
“没有,就是太冷了。”
这是她这辈子经历过的,最寒冷的一个冬天。
……
郑知夏重新打开迷你吧,挑挑拣拣摸出一罐冰凉的苏打水,灌下腹中的瞬间最后的困意也消失殆尽,他轻车熟路地穿过客厅,去敲林霁的门。
“哥,你在忙吗?”
门扉打开,他看见林霁坐在窗前的宽大沙发椅上,黑西装在民族风的红色针织毛毯的衬托下显得愈发一丝不苟,电脑里传来有些熟悉的女声,语速不急不缓地在讲故事。
“……从我们对于他的设定来看,他只会坚定认为自己的道理是对的,杀人是为救世,怎么可能会因此忏悔?”
是施嬅。
郑知夏顿时收了声,想要退出房间,林霁却抬眼看过来,原本严肃冷峻的脸顿时柔和下来,施嬅话音微微一顿,便看见屏幕里的林霁在对谁伸手。
“给我也喝一点。”
她面不改色地继续讲解,余光往屏幕边缘瞄,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伸过来,将一罐开封的苏打水放在桌面上,而后郑知夏的声音响起,轻快地说:“我去给你拿个杯子。”
男的啊,她一心二用地神游,没意思。
林霁却抬手示意她暂停,冲远处喊道:“不用,我直接喝就行,你过来坐着。”
施嬅:“?”
她在林霁手底下做事的时间到也不算长,但也知道自己老板的龟毛德性——看着好相处,实际挑剔又洁癖,别说喝别人喝过的水,连书桌都不愿意被秘书碰。
这就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吗?
椅子挪动的声音闷闷响起,接着便是郑知夏的脸出现在镜头里,他对施嬅一笑,自然而然地问:“在做人物小传?”
“是,”施嬅推了推自己的平光眼镜,“林总,可以继续了吗?”
林霁嗯了声,说:“继续吧。”
一场会又开了将近半小时才结束,郑知夏倒也听得津津有味,就当听故事了,等链接断开后,他还支着下巴对着文档发呆。
冰凉的铝罐贴上侧脸,他冻得往上窜,转头便看见林霁唇边轻松愉悦的笑意。
“在想什么?”
郑知夏抬手揉了揉脸,道:“听得有点入迷了,我们现在去哪里?”
林霁想了想,先问他:“饿不饿?”
“还好,”郑知夏摇头,“出去逛逛吧。”
林霁却低眉垂眼,抬手碰了碰他眼下隐约的青黑,郑知夏僵硬了瞬,乖乖地站住,并没有躲开。
“再休息一会吧,你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