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初夏的时候天气还不热,小宜宁由雪枝服侍着洗脚,罗老太太在一旁念经。有丫头端着帕子进来,宜宁认出这是她的另一个大丫头松枝。
丫头们给宜宁擦脚,她就看着罗老太太这屋子。
地上铺着五蝠献寿的绒毯,金丝楠木高几上摆着青白釉梅瓶,斜插了几支海棠花。正堂用一架白玉翡翠百鸟朝凤的檀木屏风隔开,长几上供奉了一尊菩萨。
老太太房里的东西很贵重的。
单说那一尊菩萨,整块色泽温润、无丝毫瑕疵的白玉雕成,高有一尺,便是价值不菲的。
她转过头喊了一声祖母。
罗老太太抬头问她:「怎么了?」
她抬起自己玉白的两隻小脚丫说:「洗好了,要睡了。」她又加了一句,「我想和祖母睡,可以吗?」
罗老太太觉得她可爱,笑着来抱她。「当然可以,徐妈妈,在我床上加一床被缛。」
宜宁自然想给罗慎远求情,但是这和小宜宁往日的作风比差太多了,肯定要被怀疑的。想了想,她婉转地问罗老太太:「祖母,三哥被罚跪,晚上也要跪吗?」
罗老太太说:「晚上不跪,每日晨才去。」
感情这罚跪还有上工时间的。
宜宁便又接着说:「乔姨娘说他高烧不退……要不咱还是找个大夫去看看他吧。」
雪枝在旁噗嗤一笑:「姐儿平日里对三少爷颇不待见,怎的如今帮他说话了?」
宜宁知道小宜宁对罗慎远不太好,她也找好了藉口,冠冕堂皇地说:「要是他病倒了,就不能继续罚跪了。」
罗老太太听了失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这小东西,心思倒还多。你放心吧,你乔姨娘怎么会不给他找大夫,我看到她下午就差人去请了,我也没有叫人拦着,权当默认她做了。」
罚归罚,罗老太太也不会真的让罗慎远有性命之忧。
宜宁听了不太开心,这乔姨娘手脚太快了。
雪枝又接着说:「您瞧平日,三少爷攒许久的钱买的孤本,您给要来摺纸鹤玩,还让奴婢送三少爷几隻。奴婢那时候送到三少爷手上,瞧他脸都青了。再说上次,您非说要吃枣儿,让三少爷给您摘。那树这般高如何能爬,三少爷好不容易摘下来,您又当场给扔了,说不想吃了……」
宜宁听得冷汗津津,这位小姑娘的日常实在是太作死,她要是真能成功长大,绝对是祖坟冒青烟了。
罗老太太听着又揪她的小脸:「听听,平日你就是这么娇惯的。」
罗老太太的语气完全就是宠溺纵容,根本没半点怪孙女的意思。
可这不是娇惯,这是作死啊。
宜宁只能点点头,抓着被缛往床上爬去。
老太太叫丫头吹了灯睡了。
林海如从罗老太太那里回来,却一点都睡不着。手拧着汗巾几乎咬牙切齿:「老爷一回来就去了那小蹄子那儿?」
贴身丫头瑞香道:「乔姨娘下午便去书房守着了,巴巴地等,听说回来的时候老爷摸着她身子冷,还给她披了自己的披风。」
林海如冷笑:「那书房就没有个避风的地儿,偏要在风挡口上等着?」
瑞香小声说:「可不就是个小贱人作风,明明就是从扬州买回来的瘦马,老爷偏说是落魄官家之后,还做了贵妾——哪个官家教得出这么不要脸的小姐。」
林海如讚赏地看了自己的贴身丫头一眼,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她顿了顿,慢悠悠道:「我可不学那等没脸皮的做派,你明日下午炖只乳鸽,用人参细细炖。我给老爷送过去。」瑞香正要去吩咐,林海如突然又叫她,「等等,还是炖两份,一份给宜宁送过去,她在养病。」
瑞香想了想,回头问主子:「奴婢听说三少爷也病了,要不做三份?」
林海如不在意地道:「不过一个庶子,老太太都不管,我管他干什么。」
瑞香应喏去吩咐厨房了。
一大早,宜宁就被雪枝从热被窝里撺起来,然后被灌了整碗药,连吃几个芝麻糖才把苦味压过去。却见早起的罗老太太已经穿戴整齐,在旁边念佛经等她。
罗家有晨昏定省的规矩,一会儿儿女孙辈要来拜见罗老太太。
宁迷迷糊糊地坐在圆凳上,等雪枝给她梳头。外面天还没亮,依稀听到几声鸡叫。
「一会儿大家要来给老夫人请安,您是跟着老夫人住的,但是礼数可不能少。」雪枝边梳头边跟她说。
宜宁现在毕竟年纪小,犯瞌睡难免的。闻言强打了精神,努力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宜宁小姑娘的生母听说当年是有名的才貌双全,因此小姑娘的五官很出众,小小年纪,皮肤粉嫩雪白,包子一样的脸颊,五官极其清秀,眉梢长了一颗红红小痣,更显得玉雪可爱,如福娃娃般。
雪枝给她梳了个双丫髻,戴了个金项圈。
罗老太太瞧小姑娘坐在太师椅上,拿粉团似的小手揉眼睛,不由得好笑:「你昨晚睡得这么早,还困吗?」
宜宁说:「祖母,瞌睡哪有嫌少的。」
罗老太太接着笑她:「贪吃好睡的,跟个小猪崽子一样。」
变成小孩之后,贪吃好睡她也不能控制啊。宜宁心里也有些无奈,再者她也二十多年未曾睡过了,自然贪睡了些。徐妈妈叫雪枝把宜宁抱起来,跟着罗老太太去了正堂。
请安的人已经次第来了。
罗家有两房,宜宁和父亲和宜宁的大伯。宜宁的大伯官位比宜宁父亲还高一阶,从三品的官。而宜宁的大伯母陈氏更是书香门第之后,宜宁看到一个衣着华贵得体的妇人带着两个女孩儿进来,就知这是自己的大伯母陈兰。
两个女孩儿都是宜宁的姐姐,都是陈兰亲生女,四姐姐罗宜玉,六姐姐罗宜秀。两个姑娘与母亲一般的衣着得体,给罗老太太行了礼坐下。
宜宁朝两位姑娘看去,罗宜玉却把眼睛瞥到一边,根本不想看她的样子,罗宜秀却对她挤眉弄眼。这两位长房的姐姐性格差别很大,罗宜玉自持尊贵,又饱读诗书。罗宜秀脑子笨了点,和宜宁却是臭味相投,关係很好,跟自己的亲姐姐倒是水深火热的。
很快林海如又领着庶出的罗宜怜、以及乔姨娘的儿子罗轩远进来了。罗轩远才三岁大,被姐姐宜怜牵在手里,奶声奶气地喊祖母好。
罗老太太再不待见乔姨娘,也不会不喜欢孙儿,把罗轩远抱到怀里好生亲热。
宜宁的大伯却和宜宁的爹罗成章一起过来的。
宜宁还是年近四十,脸庞清秀儒雅,身材瘦削,看上去非常斯文。大伯父却要威严一些。
罗老太太问罗成章:「怎的今日和你大哥一起过来?」
罗成章回道:「我跟大哥正商量陆都督到保定府的事。」
罗老太太有些好奇地问道:「是那宁远侯侯爷陆嘉学?」
宜宁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猛地一跳。
对这个曾经的丈夫,如今陌生的宁远侯爷陆都督,宜宁的感觉很复杂。她当然恨他心狠手辣,杀了自己。但是如今她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而他是正二品手握兵权的都督,他们云泥之别,也不会再有交集了。
罗成章点头道:「正是他,皇上派陆都督到保定巡按,我等官员都要去迎接。」
「那陆嘉学是侯门权贵,如今又是都督的身份,轻易怠慢不得。」罗老太太养大两个当官的儿子,自然也不是吃閒饭的。「不过你等又不是保定府头等大官,也不能近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