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1 / 2)
宜宁还没有说话,程琅就已经笑了笑,又落下了一枚棋子。「我告诉你这个做什么。」
宜宁听魏凌说过,陆嘉学最近对程琅有些冷淡。吏部本来有一次升迁的机会,程琅也没有升上去。看到他细緻的眉眼间那种淡极了的疲倦,她心里有些感嘆。这个孩子看上去笑语晏晏的,却一点都不高兴。彷佛在他心里隐藏着极致的悲伤,只是别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他在想什么呢?
宜宁这么一走神,再回神,这才发现棋局之中她已经出现了颓势。程琅步步紧逼,已经把她的棋子逼进了一角龟缩着。
她抓了一把棋子在手里,心想果然厉害!
眼看着她要败了,程琅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宜宁妹妹,何必负隅顽抗。」
正说到这里,有丫头挑了帘子进来,屈身跟宜宁说有管事要见她。宜宁鬆了口气站起来,抬头看到程琅正看着她。她不禁说:「府里有急事……」
程琅笑了笑说:「你去见就是了!」他把手里的棋子撒进了棋盅里。
等宜宁出来之后与那管事商量,魏凌不在府上,很多事情她不能拿主意。商议了半天才说好,她再次回到次间的时候,才知道庭哥儿已经跟小丫头出去玩了,程琅大概是等得有些无聊,靠着扶手阖着眼。
宜宁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就听珍珠小声说:「表少爷该是太累了,奴婢给他上的茶都没喝。」
宜宁才发现他这是睡着了,眼下淡淡的发青,睡得还有点沉。她挥了挥手让丫头退下去,等他好好睡一会儿,自己拿了棋子在那里研究棋局。突然觉得这很像他小的时候。她在看账本,小程琅就在她身边睡觉。
她放下手中的棋子,突然听到一声极低的喃喃:「舅母……」
他在叫什么?宜宁抬起头看程琅,他俊雅的脸似乎带着一种非常悲伤的神情,眉心皱得很紧。还是没有醒的,有种孩子般的无助惶恐。
他小时候睡觉总是不安稳,要扯着她的衣袖才能睡。宜宁看着他高大的身体蜷缩着。她突然想起陆嘉学对他的利用,想起赵明珠喜欢的是陆嘉学,谢蕴喜欢的是罗慎远。似乎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的喜欢他的……他明明就是堂堂的探花郎,日后的兵部侍郎。他分明也是天之骄子,是当年伏在她肩头说蜻蜓飞走了的孩子。
宜宁心里有些痛惜,走到他身边,抚着他的额头,犹豫了一下才轻声说:「……阿琅。好好睡吧……我在这儿。」
他好像非常的不安,但是听到一个声音在喊他『阿琅』,语调这么熟悉,她惯常都是自己叫他的。程琅又渐渐地平静了,只觉得窗外的阳光很暖和,那个人还在他身边。只要她还在他的身边,他就是满心的满足,别的人都不重要了。
一刻钟之后他就醒了。宜宁在逗鹦鹉说话,突然就看到他站了起来往周围看。宜宁就问他:「程琅表哥,怎么了?」
还是在刚才下棋的地方,程琅渐渐恢復了清明,但是再看到宜宁的时候,目光就很冷淡了。
他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又说,「我要去给外祖母请安,先走了。」
他正要出门,却在门槛停顿了片刻,突然回头淡淡地问:「刚才没有人进来过?」
宜宁笑了笑说:「表哥,你是不是梦到什么了?」
程琅这次没有说话就走了,他走之后宜宁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无论陆嘉学怎么样,程琅……却一直对她没有恶意。只不过既然她已经决定不再牵扯,自然不会告诉程琅她还活着。
凤头鹦鹉又歪着脑袋看宜宁,突然说:「阿琅,阿琅!」
宜宁愣了愣,看到程琅已经走出了她的院子。才给它喂了几粒玉米让它闭嘴,这傻东西不是不会说话吗,瞎喊什么呢!凤头鹦鹉却似乎因此得了奖励,更加趾高气昂地说:「阿琅,阿琅!」
宜宁把它从鹦鹉架上取下来,低声说:「你快闭嘴,别喊了。」
等珍珠从外面进来时候,就看到自家小姐跟鹦鹉大眼瞪小眼的,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她笑着屈身道:「小姐,罗三公子和定北侯家的世子夫人来看您了!现在在老太太那里呢。」
宜宁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罗宜慧了,算来还是过年的时候看到过,那时候也没和她说上几句话。听闻三哥和长姐一起来了,宜宁匆匆洗了手就赶紧往静安居去了。到的时候看到长姐正坐在堂里和魏老太太说话,魏老太太在问傅老太太的近况。
宜宁看到长姐穿了件遍地金的通袖褙子,髮髻绾得高高的,气质高华淡雅。
她心里高兴,走进去给魏老太太行了礼,立刻拉了长姐的胳膊问她:「钰哥儿没有跟您过来吗?」
「他跟着他祖母去上香了,我才能得空来看你。」罗宜慧看到宜宁微笑,任妹妹拉着自己。
她跟罗家没有血缘关係,但两人却是亲姐妹,宜宁是她养大的,这可是改不了的!
宜宁在英国公府里,她心里就总是忐忑。好在英国公府人事简单,若是随便换了别的世家,才有的她担心的。
魏老太太看到宜宁对罗宜慧自然而然地亲暱,就笑着说:「你们姐俩先说着话,我叫下人吩咐午饭去。」说罢让宋妈妈扶着手走了出去。
宜宁四下一看没有看到罗慎远,问了罗宜慧,罗宜慧才说:「……刚才遇到了程琅,两人下棋去了。」
喝了口茶润喉,她又继续道:「昨日的消息,你三哥刚任了大理寺少卿的职。」
宜宁听了有些惊讶,罗慎远中状元是二月的事,他在翰林院做修撰才过了两个月!寻常的进士做官也要先在翰林院或者六部攒资历,攒够了三年才做官的。且就算去也该去六部,但三哥却直接做了大理寺少卿,大理寺可是掌刑狱案件。
「怎么突然做了大理寺少卿呢?」她问道,「便是做官,也该从给事中或者六部郎中做起啊。」
再有的就是当知县的,或者是通政司参议。决不会突然就做了大理寺少卿,那可是正四品的大员!
罗宜慧摇头道:「内阁次辅徐大人力荐的,不服他的人多得是……不过你三哥倒是没有说什么,一会儿你见着他再问问吧。」
宜宁记得徐渭可是清流派的中流砥柱。
朝廷的派系斗争其实很分明,也就是清流派和汪远党了。汪远杀了刘大人之后,清流派更是把他恨到了极点。但是汪远才是首辅,对清流派的打压很重,这几年都一直被压制。恐怕也是被逼急了,才不得不开始寻找新生力量了。
惊讶归惊讶,知道三哥做了大理寺少卿,她还是很高兴的。
「那我还得当面给他道喜才是!」宜宁笑着说,叫了丫头过来问罗慎远在哪里。
他们两人在凉亭里下棋。
宜宁去的时候,棋盘上已经遍布黑白河山。宜宁跟两人都交过手,程琅的水平的确很高,但还无法跟罗慎远比。
他的棋艺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排局布阵,运筹帷幄不在话下。
看到她过来了,程琅抬了抬眼说:「刚才是徒弟对徒弟,现在是师父对师父。」
宜宁则看到对面她三哥正把玩着棋子,一脸的平静看了看宜宁说:「你赢不了他。」
别说罗宜宁赢不了程琅,当年就连道衍都赢不了他。
宜宁坐到了她三哥旁边,她坐下之后他左手的衣袖徐徐擦过她,又下了一子。「程大人赢了舍妹也是胜之不武啊。」
「罗大人自谦了,宜宁的棋艺水平极高,我看京城闻名的谢二小姐也是可以一比的。」程琅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