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2 / 3)
同做娘的吵几句便罢了,今日竟敢骂起做爹的来,秋五太太火一顶上来,一下跳到跟前打了她一巴掌道:“你有没有一点孝道?枉你爹亲自教你读了那些年的圣贤书,平日娘儿们几个吵几句就罢了,如今敢连你爹也骂!”
连秀才不则一言,也不朝她们看,只抬步进了卧房。玉漏一面盯着他进去,一面扯着嗓子道:“回去我就对三爷讲,凭他今日应承了什么,都不作数!往后他也不必和这家里来往,什么人情不人情的,连我也不顾这些人情,犯不着他来顾!”
言讫调过眼来狠瞪秋五太太一回,便也折身进了西屋,将门摔来阖上。
秋五太太原地怔了片刻,又忙不迭跑到廊下向着门骂:“你有本事此刻就走,你既不认这门亲,又回来做什么?”
不想玉漏将门拉开,对着她
冷笑一声,“我要是没记错,这宅子原是池家送来的钱买的,我是池家的三奶奶,自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赶我的话,轮不到你们来说。你们要是知趣点,这房子还能住得,那县丞也还做得,倘或惹恼了我,你们常说的,我是天字一号的没良心,可不管什么亲爹亲妈,一律不落好!横竖我今日有的,也不是你们给的,是我自己拚死拚活挣来的,我怕什么?! ”
语毕又“啪”地一声摔上了门,那门一时没有扣上,又在门框上打两下。从那扇来扇去的门缝中,可以看见玉漏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坐到床上去,木然的脸上也流下泪来。
两茫然(o四)
按秋五太太的脾气,吃了玉漏的骂,少不得是怒气填胸不肯给她好脸色。谁知次日一早起来,却是笑脸相迎,比从前还添几分慇勤,更一改往日抠抠搜搜的做派,早饭预备得十分丰盛,专拣些玉漏爱吃的烧来。
玉漏一看那些精致鱼肉,就猜是连秀才的主意。她娘是个直肠子,喜欢就笑,不喜欢便骂,自己生的女儿,凭她如何高飞,不怕得罪,觉得总是她肚子里头爬出来的人,再没良心也不能真撇下她不管,因此从没有这样做小伏低的时候。
何况还陪上一堆通情达理的话,“你昨日说的那些话,我晚上合计了一夜,虽然难听,倒还在理。你的心我知道,是怕咱们家里这些拖拖沓沓的事带累你。你爹呢,也怕你在池家不好做,他也想明白了,县令的事暂且算了,他还做他的县丞,你不要生气。”
玉漏坐下来冷笑,“他是怕我说到做到,果然连县丞也不叫他当了吧?他倒还知道我,我可不是说话吓唬你们。”
秋五太太在旁立着,偷乜她一眼后,慢条条坐下。果然连秀才说得对,他们这三个女儿,心肠最硬的便是这三丫头,真得罪狠了她,她是什么都做得出,不如哄着她为好。
因而一味的讨好,不住给她搛菜,“不说这些伤情分的话了,你快吃,都是你爱吃的。”
玉漏何曾受过她这等体贴?知道他们不过为怕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才一改往日态度,反而觉得心寒,只把碗挪到一边,不让她搛菜。
正尴尬地僵持着,忽然王福进来回:“隔壁开猪肉铺的那王西坡来了,说有事找老爷。”
秋五太太立刻板下脸嘀咕,“他来做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他难得主动登门,只怕是事,何况玉漏还在这里,不能让他进来。便冷口道:“你去跟他说老爷不在家,衙门里去了,有事改日再来。”
偏玉漏道:“请他进来。”
秋五太太搡她一下,“不好请,姑爷下学后不是要过来?给他撞见了不好。”
玉漏哼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怕得罪了你那位好姑爷,人家一气之下休了我,你们就没好日子过了?”
昨夜因得连秀才千叮咛万嘱咐,三丫头是个猫,要顺着皮毛抚,秋五太太也好顺着她,转头吩咐王福,“那就请进来吧。”然而心下还是不服,不由得冷笑一声,“你当人家是听见你在家来瞧你的呢?我看八成是有事来求,不然为什么找你爹?人家早成了亲了,还想得起你?”
玉漏听了这话一惊,“成亲了?他不是这月的喜期?”
“他老娘不好了,所以将日子往前提了提。”秋五太太见她脸色变了变,心里一笑,觉得是报了昨日之仇,“反正都定下了,早几天晚几天有什么要紧?再说也不像样,那何寡妇还没成亲呢,就成日家在他们王家进出,为服侍他老娘的病。要我说呢,王西坡就只这点好,对女人有担当,也体贴,你看他待他先前那个媳妇就很好,如今这一个,也不差,虽办的匆忙,又是续弦,可该有的礼一样没落下,给人家打了只四两重的银镯子做聘。”
玉漏沉默地端着碗,赶上西坡给请进来,看见她有些诧异,不知道她几时回来的。
这小饭厅隔着一道高高的门槛,他立在门槛外头打拱,佝着背,看来真是有事相求的样子。不过他不惯求人,何况是求到连家来,本来就很难为情,又因为玉漏坐在里头,益发难以启齿。
秋五太太把箸儿在碗口上敲弹两下,斜他一眼,“我们老爷不在家,这个时辰嚜自然是往衙门里头去了,你有什么事下晌再来说。”
那还请他进来做什么?大概是玉漏请他。西坡窥玉漏一眼,见她没看在他,如常地搛菜吃饭,但仍有点目光由那盯着碗碟的眼皮底下溜到他身上来。
他知道她是关切,更不能开口了,很怕说出的话亵渎了她,于是打拱道:“那我下晌再来,叨扰了。”
“你有什么事?”玉漏忽然搁下碗叫住。
他回头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事。”
她有点生气,瞟她娘一眼,“有什么事就说嚜。”
秋五太太更不高兴,也搁下碗来,藐视的态度,“是啊,你就说嚜,能帮的我们就帮,帮不了也没法。你别看我们家如今搬进了这房子,老爷也做了官,可芝麻绿豆的小官,都是外头看着体面,赚嚜也赚不到几个钱,又平白添了许多开销,自家吃喝都还勉强,想借给外头也没银子借。前日他三叔来借二两我们还拿不出,也是外头借来给他的。”
玉漏横她一眼,“你怎么就晓得人家是来借钱的?”
秋五太太哼了一声,没说话。
可巧西坡还真是来借钱的,也是没办法,他娘日日吃着药不能断,那副药又贵,已赊欠了生药铺五两银子,后头还要吃,算来算去,眼下铺子抵出去也还差着十两。自家的亲友都借遍了,人家都觉不上算,人老了迟早要死,何必费钱去治?治也治不好,何况谁家轻易拿得出十两银子来?
思来想去,此时唯有连家宽裕。不过方圆几里谁不知连家的银子难借?又兼从前许多是非,他也是千思万虑才厚着脸皮来。当下听见秋五太太那番话,又打了退堂鼓,况且当着玉漏在这里。
玉漏见他脸色十分难堪,心里有股气沉下去,原来还真叫她娘说中了,果然是来借钱的。
一时沉默住了,两个人都觉得窘慌。
及至西坡要走,她又将他叫住,“你要借多少?”
西坡只觉血液都冻住了,死气沉沉的脸上讪然地一笑,声音很低,“十两。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也没什么不方便,可总觉得他们之间扯上钱就是件别扭的事。她起身走出来,“你略等等,我去拿钱。”
因回娘家没用道,她只带了些散碎银子,也不知足不足十两,正坐在床上数,秋五太太追了进来,阖上了门道:“你真要借给他?我劝你别借,他借钱去是给他老娘买药吃,他娘那病还治得好啊?迟早是要死的,你这银子借出去也是打水漂。”
玉漏只管低头拣碎银子,“他那样年轻,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