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归(3 / 4)
祖业与父荫皆不再为凭仗,惟才g论。
司马昶以天下兵马副元帅之职都督扬、宣、青、徐四州军事,北讨叛逆的梁、燕,南狙侧应梁王的江东,胜多负少,颇有青年将军的志得意满,甚至觉得活在乱世反倒b治世更有趣味。
因功业的提振,与从柔重逢时,他不复从前患得患失的少男情怀,更温和从容了。
当然,自幼以来的情谊一直都在。
从柔的身孕,先由青君察觉,悄然告与他知。
司马昶不由得头痛。
如今匡扶帝室的诸侯中,最具实力的除了他,当属掌西北兵、御守上京的王邯。而王邯忠顺帝室,自然是为从柔。
两夫妻不相见近两载,从柔的孩子不可能是王邯的。若教王邯得知妻子不忠于他,反的心也会有吧。
司马昶与从柔商量,“我送你去扬州避风头,悄悄生下孩子。我替你养着,一定视同己出。你看如何?”
从柔低头不语,显然不愿。
扬州为名郡,亦是她外祖家。幼时,她曾几度随母亲去扬州省亲,春风举国裁g0ng锦,何等富丽奢华。
如今,与大司马后同母的几位舅舅宦游在外,扬州故宅里,住的不过是继外祖母及其子nv。
从柔无心与之兜搭,想了想,对司马昶道:“你替我备一只舟,我去汉yan。”
汉yan是她的封邑,置有田宅仆婢。中原虽乱,江汉数州仍在帝室治下。那里不失为一个避难的好去处。
司马昶恐她无人照应,先是不肯,奈何她执意要去,不得不答应,又叮嘱她,“不可中途折去燕地。燕王与世子父子相争正酣,胜负难料。”
从柔道:“我惜命得很,才不要去涉险。”
但也不想倚仗任何人。
汉yan公主宅后园,有一条清溪穿过。从柔入住后,雇工筑泳池。直到孕七月,早晚仍游泳,亦练习慢舞。
赈济难民之外,宅中积蓄尚可支持一二年。
中原战事未艾,起初是帝室与梁王间的对抗,渐渐地,双方内部也起内讧。
王邯击退突厥后,即被崔、马二家排挤回河西。他并不介怀,一心将西蕃向西驱赶,切断其与梁州的联系。
梁王见异族指望不上,令江东的梁世子母族萧氏攻西楚,分担己部压力。
自燕世子彭祖弑父自立,燕已成为梁的同盟,崔氏与司马氏不得不倾全力征伐之,无暇南顾。
乱起后,王邯的军需供应一直仰仗江汉,便不为从柔在此,亦不能坐视此地为萧氏所夺。
他是在败敌之后,才来汉yan见从柔。
从柔的近况,他有打听,梁王阵营为瓦解他的忠君之心,亦时常通过j细,向他散布从柔的种种逆l背徳恶行。
会面之前,王邯有心理准备,但当他看到从柔突兀的孕肚时,仍感震撼。
她非常苍白瘦削,手腕纤细如象牙雕的竹枝。见他入室,亦未起身,只坐正点头,“哥哥。”
王邯择一方坐席跽下,目光不离她的腹部,“公主,燕王五月为其子擒杀。”
“听说了。”
“公主如此憔悴支离,都是为了他么?”
从柔眸中有sh意,不否认,“我无法做到不伤心。”
王邯心中难过,“我原以为公主是无情之人。”
她微微扬起下巴,半开玩笑地续上,“原来只是寡廉鲜耻?”
王邯移开视线,对着窗外郁郁梅竹枝柯,忍回不争气的男儿泪,“我很遗憾,公主不ai我。但此种事不可强求,我亦无怨。只想问公主,今后yu如何?”
从柔拍拍肚皮,“生下他养大。”
“我来相助公主,可好?”
从柔有些意外地看他,“而今帝室衰微,你已为一方诸侯,不必委屈自己。”
王邯道:“不委屈,我总是ai公主的。”
从柔再铁石心肠,也不忍这样欺负老实人,“那……我也会为你生个孩子。”
与她生子,当然是王邯盼望的,却不愿以这种妥协交易的方式。
他留在汉yan,直至从柔产下一名nv婴。望着柔软脆弱又漂亮的幼婴,他心中充满了对燕王的嫉妒,有时要出城跑马几十里,方能散去x中郁气。
驻马时,他扪心自问:真的能包容这一切吗?
战时难觅r母,遂买了几匹青羊,沥羊r喂养阿佩,兼以菽r。
从柔产后虚弱,兼之jg神郁郁,病卧有时,这也是王邯耽搁在汉yan,不放心离开的原因。
他本yu携她去河西,但见她忧思成疾,当是在为燕王服心丧。她需要时间了结旧情,不可迫之过急。
王邯的胡笳,已习得有模样。月明之夜,常灭烛,沐着月光吹给她听。笳音的苍凉空灵,与箜篌相类,格外撩动她的情肠。
胡雁哀鸣处处飞,胡儿眼泪双双落。
王邯曲终道:“北地的曲子多哀音。我吹到断肠时,亦常悲伤不能自已。”
得不到ai,惟有自怜。这副粗糙的躯壳里,埋藏了许多愁。
他就坐在她的病榻旁。从柔抬手,00他剃须后,略显孩子气的蟹壳脸,“王郎,你心如赤子,弥足珍贵。我何德何能,愧哉愧哉!”
王邯阖目,享受她指间的幽凉,唇角浮起笑意,“公主,我会安慰自己。b如,我喜食羊r0u,但羊一定不喜被我吃。我不生羊的气,又如何怪得你?”
他其实是个不肯将就的人。家累重、延误婚姻的寒门男子夥矣,多会纳婢妾生子,乃至作狭邪游,只有他宁缺毋n,守身至洞房夜。
从柔坐直身,道:“我也给你吹个曲子吧。”
王邯自金架上摘下红玉笛,递与她,“吹个快乐的曲子,吹那年你在曲池畔杏林下跳舞的那个曲子。”
“呵,那是我娘娘作的《春yan调》。”
长安少nv踏春yan,何处春yan不断肠。
舞袖弓弯浑忘却,罗帷初度九秋霜。
从柔未能痊愈。缠绵病榻的第二载,她逝于汉yan。当王邯能从南征北战中ch0u身,来至汉yan时,她的墓草已青。
王邯将马拴在墓旁一株梓树上,踏莎来至土馒头前,心中有些怨气。
“她骗我,”他想,“她说过也给我生一个孩子,结果却si了。”
他的双目濡sh,气得想哭。从背囊里取出新收集的西域乐谱,一一烧给她,又觉得委屈,“我走到哪里,都惦着她,她一何凉薄,连好好活着都做不到。”
回至公主宅,从柔的侍婢上前来,yu言又止。
“什么事?”
英霞道:“佩娘子是送回上京去,还是留在此间?”
哦,还有她的nv儿。
从柔对阿佩,面上澹澹,心中当然是ai的。王邯得知丧讯时,一度疑心她si遁,但她怎会舍得nv儿?
阿佩两岁,坐在秋千上,拿着从柔的红玉笛吹,啾啾似一只小鸟。众人前来,她如若无觉。
“佩娘子,这是——”英霞顿了下,“——王公,快来见礼。”
阿佩偏转身子不语,像是厌烦他们。
“唉,佩娘子,什么时候了还耍脾气。”英霞叹息,无奈地看王邯,“她其实不耳聋,只是从不讲话。公主临终时,曾命我们喂她药,好带她一起走,我们下不去手。”
阿佩非王邯亲生,他既怨恨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