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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心跳缓下后,惧怕这种情绪慢吞吞地化为一团白雾从喉中飘出,缓慢扭曲荡去另一个世界。
……好像周围一切都与他无关。
楚召淮手撑着地,伏地答道:“草民,楚召淮。”
燕平帝一怔:“楚召淮?”
“是。”楚召淮声音古井无波,“草民是镇远侯府楚侯的长子,年幼时便去江南养病,近日方归。”
在后面没什么存在感的姬翊人都傻了。
楚召淮?楚召江的哥哥?
楚召江那样卑劣的人,怎么会有超尘出俗还好看的哥哥?!
楚荆眼睛一闭,知晓此事已无了转圜余地。
他能对着姬恂用“陛下圣旨隻说赐婚小侯爷,并未指名道姓”这套理由想将事小事化了,却无法对着圣上用。
一旦出口,便是彻底的欺君。
楚荆起身走至楚召江身边,屈膝跪下:“臣一时糊涂,只听信长子说爱慕璟王,便纵容召淮替弟弟出嫁,请陛下责罚。”
燕平帝险些被气笑:“朕的圣旨,便是被你这样用来敷衍搪塞的吗?”
楚荆额头抵地:“臣,死罪。”
今日这事,就连不通争斗的楚召淮都看得出来是姬恂挑起的,更何况在座众人各个都是老狐狸,全都心知肚明。
燕平帝看向姬恂,想知道他的态度:“明忱,你觉得呢。”
姬恂“啊”了声,像是刚睡醒似的:“皇兄说什么?”
燕平帝:“……”
燕平帝握着龙椅扶手,眼神掩饰不住平添一抹冷意。
姬明忱这个反应,便是不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要逼着他处置镇远侯府。
燕平帝知晓他不肯善罢甘休,只能道:“镇远侯蔑视皇威,特罚闭门思过三个月,褫夺爵位。”
楚荆脸色一白。
楚召江彻底愣了。
被姬恂吓傻的脑子艰难运作起来,后知后觉反应到他不该当众戳穿替嫁之事。
可已晚了。
就算他整隻手被姬恂斩下,恐怕陛下也不会替他做主。
燕平帝掠过楚召江,冰冷的视线落在跪在地上的楚召淮身上:“至于你,为一己私欲冒充弟弟嫁入王府,其心可……”
话还为说完,姬恂突然道:“皇兄说笑了。”
众人被这一变故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听到这话全都看他。
姬恂喝了口酒,眉眼带着笑:“圣旨上不是说臣弟要娶的是镇远侯府的小侯爷吗,召淮是长子,自然是名正言顺的璟王妃。”
燕平帝一顿。
就连太子也有些看不透姬恂了,大张旗鼓在宫宴搞了这通“欺君”的罪名,圣上都按着他的态度给他“做主”,如今怎么反而改口了?
“我朝自古长幼尊卑分明。”姬恂淡淡道,“若是召淮不嫁来,难不成镇远侯府还真想把一个媵妾之子冒充‘小侯爷’塞给本王吗?”
楚荆愕然看他。
刚才圣上下罪剥夺爵位时不说,如今为何又说这话?
这人脑子真疯了吗?
还是说……他真的想要楚召淮为妃?
燕平帝瞥了一眼安安静静跪在那一动不动的人,若不是知晓姬明忱认不得人脸,都要觉得他是为美色所惑了。
“自然。”燕平帝淡淡道,“既然召淮也倾慕于你,这也算误打误撞成了一桩好婚事。”
姬恂道:“谢皇兄。”
燕平帝看向还在伏地的楚荆,又道:“那楚侯……”
姬恂面带困惑:“皇兄说什么?”
燕平帝笑了。
既想要替嫁的王妃,又想要发作楚荆,太贪婪了。
贪婪的人,往往野心也大。
替嫁之事可大可小,只要不捅到眼前,他就能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可姬恂却当着满朝文武将事情闹大,若不惩戒恐怕皇室威严有损。
燕平帝早有打算夺了楚荆的爵位,毕竟就算两家不和,也保不齐联姻后会私下联手,晋凌的帐目还未查清,舍一个楚荆无关紧要。
“没什么——今日朕也乏了,太子,扶朕回去。”
太子起身,众人跪地迎送。
姬恂目送燕平帝离去,好一会才看向大殿中还跪着的人。
楚召淮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垂眼看着地上的眼纱,一动不动,面带茫然。
这些时日他一直羡慕皇室的骄奢淫逸、豪横奢靡,直到方才皇权好似一座比天还高的大山轻轻倾轧而来,只是滚了半圈便将他认知中无法对抗、逃离的巍峨侯府轻飘飘碾成废墟。
他没死。
……但也只是没死而已。
那车轮滚滚,也将他这些时日所有的天真一并碾碎。
王爷之尊,怎会待他这个冒牌货如此爱护?
自己不过只是一枚棋子,姬恂没来由的体贴,或许就是他万劫不复的开始。
如今皇权那辆镶嵌宝石金银的巨车悍然而来,姬恂隻一句话便将那巍峨的杀机挡住。
像是施舍一样。
也许未来他哪日心情不好,随意让开,那车继续前行,随随便便把他压得尸骨无存。
轮椅的声音缓缓而来,楚召淮朦胧的视线出现那绣着金线的靴子,玄色衣摆纹饰繁琐,一块布便价值不菲。
姬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似乎有些僵硬。
“起来,回家。”
楚召淮茫然抬头,盈满眼眶的泪无意识地从面颊滑落,砸在地上溅出细小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