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谎话连篇(1 / 15)
越过标注着“危险”的警示牌,唐安和时文柏一前一后进入了未完工的矿井。
洞穴内水汽充沛,靠近入口的那一段矿车轨道结了冰,沿路都是大小不一的碎石,也冻上了一层霜,在矿灯的照明下泛着白光。
沿着已经铺设好的矿车轨道向内走,越往深处,照明用的矿灯数量就越多,直到矿井塌方散落的碎石埋没的轨道,唐安才停下脚步。
坍塌的位置使用了临时支撑,尚未清除的碎石还是将矿洞的宽度压缩到了仅够一人通行的宽度,矿灯的供电线路也没被修好,远处一片漆黑。
“应该就在前面了。”
唐安的兜帽和护目镜都已经取下,只留下过滤面具,说话间,空气穿过单向阀,发出有规律的轻响,同鞋底碾压石子的细碎声交杂在一起,让过于冷清的环境多了一丝人气。
时文柏横跨一步和他并排站着,从背包侧袋里抽出两根照明棒,点亮后扔了进去。
“岩层状态看起来不错,就是这个洞口……太窄了点。”
时文柏摸了摸身边的石壁,从凹凸不平的缝隙中刮下了一点冰屑,“这里离地下水道不远,希望重工的工匠真的可靠吗?”
“这颗行星的地下水常年封冻,规划矿道时基本不用考虑水道的影响。”
“不愧是老板,知道的就是多。”
“……你找不到话题可以不说话,”唐安指向仅供一人通行的洞口,“探路。”
“我这不是怕你无聊嘛~”时文柏小声嘀咕着,先一步走上前去。
看着被掩埋了大半的矿道,他忍不住多嘴了一句,“真的不用再处理一下吗,这里应该是因为地震垮塌的,如果再来一次地震,碎石可能会把整条通道都堵了。”
“上次地震是采挖工程引起的,希望重工已经改进了技术。”
唐安的耐心见底,语气冷淡,“别再浪费时间,如果你不想去了,现在打道回舰还来得及。”
时文柏动作夸张地摆摆手,“好的,收到,立刻就去。”
窄道并不长,哨兵先把背包扔过去,扶着石壁半侧着身体,动作灵活,花了两分钟就抵达了另一端。
唐安紧随其后。他的义肢有助力系统和自稳定辅助,但总比不上原装货,走得比较慢。
他背对着后方的矿灯,才走了一半,前方的光就被站着的时文柏的身影完全遮挡,他只能凭借挂在他手腕上的荧光棒看清脚下的石块。
“时文柏!”
他带着怒气喊出了哨兵的名字,在面具的模糊下,听着更像是惊呼。
时文柏才背起背包一侧的肩带,闻言下意识地回头,朝窄道内伸手,抓住了唐安的手腕。
从袖口露出的那截皮肤冷得和冰块差不多,指腹摩挲的同时,他朝唐安望去,看到了蹙起的眉和一双直直盯着他的金色眼睛。
“你挡着光了。”唐安说。
“……哦!”时文柏松开手,往后连退几步,指尖的凉意久久不散。
他看着向导缓步走出窄道,有条不紊地背上包,四下打量周围的环境。柔顺的发辫小幅度晃动,中段偏下的位置有一片醒目的污渍,是石壁上的冰屑融化后和尘土糅合的产物。
“你真的不适合这里。”
呢喃般的语句在宁静的矿洞中字字分明,正准备往更深处走的唐安脚步一滞,“什么?”
“军部议会的议员阁下,同时也是寰宇企业的掌权人,既有权又有钱,你为什么会想来这种地方探险?”
时文柏盯着唐安的手,修长白皙的手指被冻得透粉,指尖也沾上了泥泞,“遗址的探索完全可以交给下属,还是说,你和希望重工的关系其实很一般?”
“好奇?”
“是好奇,”时文柏点点头,“我以前带过不少雇主,每个人都是全副武装,恨不得带上所有护卫,像您这样的确实是头一次见。”
唐安垂眸,掩在过滤面具后方的嘴唇轻抿了一下。
抛去这次出行有关的所有利益关系,他只是想找个有趣的地方,一个人待一会儿。
看在哨兵很有趣的份上,他带上了他。
这些没有必要解释给时文柏听,唐安说:“好奇就够了。”
“啊?”
“你的话真的很多。”
时文柏抬起双手,食指交叉在嘴前比了个叉,示意自己不会再多嘴。
他继续自己探路的职责,几个跨步走到了唐安的前方,边走,边用脚扫开地上大块的碎石,每往前一段距离,就在石壁缝隙中插一根照明用的荧光棒。
唐安在他的身后,用光脑扫描周围地形,同时记录他们在洞穴内部的行进路线。
一片寂静中,只剩下鞋底和碎石摩擦的声音。
两人的交流全靠手势,十几岁时的军事化训练让他们的第一次协作就如同亲密的战友,高效、精准。
昏暗的光线将他们笼罩,唐安的视线紧跟着哨兵的背影,偶尔,在转弯的时候,他能看到时文柏严肃认真的冷峻表情。
和不着调的调侃、精神躁乱的疯狂以及讨好谄媚的笑都不一样的表情,很认真。
“?”
身后的视线太有存在感,时文柏没忍住,回头望向他。
唐安清楚地捕捉到了哨兵那双绿眼睛里放大又收缩的瞳孔,和迅速舒展的眉头。
深色的瞳孔中映出一抹白色,是他的影子。
他打开了后腰处的小包,取出了备用光脑,抛了过去。
时文柏下意识地接住,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光脑,给我的?”
“联络用。”
唐安原本的打算是离开的时候才把它给哨兵,现在改了主意,“半独立式,需要经过我的允许,才能连入星网。”
没人知道遗址内会发生什么,如果不幸分散、还遇到了不能高声呼喊交流信息的情况,光脑就是救星。
时文柏知道唐安对他做出限制的原因,一朝被蛇咬,换做是他也会警惕自己行程暴露的可能性。他没什么抵触地撩起袖口,把它戴在了左手手腕上。
“马上到入口了,要先停下来吃点东西吗?”
唐安看了眼光脑显示的时间,离上一餐才过去两个小时,“不了,继续走。”
遗址内再凶险,也不至于找不到能安全进食的机会。
他发话了,时文柏也就不再说什么,转过身继续往深处走。
唐安还是跟在时文柏的身后,不同的是,前方多了一道光脑投屏发出的亮光。
唐安见过很多谎言,有的是为了掩盖罪行、有的是为了求个心安理得,还有的只是单纯为了能够生存下去。
他并不讨厌“说谎”这件事。
他也是个谎话连篇的人。
可是那时候,时文柏紧张地咀嚼着饼干,嘴唇上还沾着些碎屑,眉尾低垂、眼睛亮晶晶的,诉说着幼时的遭遇……
他还以为是真的。
心跳猛地加快,胸口传来莫名的刺痛。
他倚势挟权压迫着时文柏,哨兵为了生存,对他说谎,是合情合理的选择。身份对调的话,他的应对和报复只会更狠。
但……还是很不爽。
湿热的空气从面罩下方的透气口穿出,被过滤后干燥且寒冷的新鲜空气立刻补足了空缺。
唐安放慢了前进的步速,抬手按在心口。
憋闷、和以往的情绪都不一样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好像在向下